第111章 第111章(2 / 2)

荒地年末才開出,用篩子篩過土並無結塊,點播種子除卻肥力欠佳以外,疏鬆度上倒是適宜。

春色正好,杜衡每回下地做示範之時,地間熱鬨的都像縣城一般。

“那處怎如此之多的農戶?可是出了甚麼事?”

官道上,一列車馬緩緩行之,遠見著山間低頭上圍著一大群提著鐮刀,杵著鋤頭的農戶,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回稟王爺,此番正是春播時節,是老百姓在農桑耕種。”

聞言,馬上英武的男子睨了答話之人一眼:“本王雖是親王,卻也並非養尊處優而不知時節與五穀。”

馮萬河立馬自拍了下帶著鐵帽的愚笨腦袋:“聽聞縣裡今年引了些新種子,知縣帶了經驗豐富的老農在教初種的農戶耕地下播。”

燕呈玦凝起眉宇,重複問了一遍:“知縣下地教農戶種地?”

此次他出京下巡各地囤兵的情況,並未曾大張旗鼓的宣揚,為的就是避免各地為了應檢而做些麵子功夫,屆時囤兵的實際情況不得而知。

為此是要到了地方才通知當地的囤兵駐將前來迎接。

他聽到這有些離譜的回話,頭一意識便是此地的知縣是在做親民勤政給他看。

不過想著行程安排,又當是不會提前知曉才是。

但事無絕對,比如來秋陽縣前,他便提早給親信遞了信兒。

眼前的親信馮萬河見著燕呈玦微壓起的眸子,雖自是個粗莽的兵漢子,可也跟隨了燕呈玦多年,主子的一些心思還是能揣度一二的。

他連忙道:“這知縣絕非是末將親眷老交情,也隻是來了縣裡才相熟的。末將也覺得匪夷所思,做知縣讀書寫字的文人,竟教起天天刨地的農戶怎麼刨地了!”

想著杜衡這兩年在縣裡的作為,以及對馮家家眷的關照,既是燕呈玦都問起來了,他還是幫杜衡說了句好話:“不知王爺可還有些印象,秋陽縣知縣還是王爺當初提拔之人。”

燕呈玦聞言疑惑:“本王何曾提拔過?”

“陛下繼位,地方官員大選之時,陛下曾派王爺做地方官員提選的主考,這秋陽縣的知縣便是王爺先時提選人之一。”

大選燕呈玦倒是記得,隻不過當時他是各府巡選,要說確切的選了哪些人,任職於何處,他怎會記得那麼清楚。

不過都提到了是他選的人,燕呈玦倒是起了一二興致,叫停了隊伍,他翻身下了馬。

“爹爹去哪兒,我也要去!”

見著隊伍忽然停了,馬車裡忽然探出了個小腦袋。

“撒尿你去不去?!”

聽到自己爹粗俗的吐了句話,馬車簾子又默默放了下來。

“種子一穴入三到五粒種子方可,入土一寸深為宜。”

“播種後,要時常鬆地保持土麵疏鬆防止結塊,一旦成結後便影響種子的發芽率。”

燕呈玦身形偉岸,雖是地上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農戶,但他還是從一眾矮個兒的農戶中瞧見了正蹲在地上同農戶示範點種的人。

為中的男子雖一身簡衣,乍看眼生的很,但當燕呈玦看見那張清雋的臉時,疏忽便有了些印象。

他記得先時在錦團府巡考時,確實有個相貌過人的年輕舉子,學識不錯,談吐也好,他還特地出了考題做問。

這朝再見,頗有些視覺衝擊,此人一派世家養尊少爺的模樣,不想竟然還能提著鋤頭親自摳土刨地,宣講且還有那麼幾分意思。

他方才聽馮萬河所言,還當是不過領著經驗豐富的老農下鄉來,由著老農宣講,自己在一頭監看,沒想到真是自己動手來。

馮萬河正欲清嗓讓眾人參拜,燕呈玦伸手攔住了他。

“不必打攪了,農桑時節不等人,又何須因這些虛禮而耽誤了老百姓。”

燕呈玦欣慰,若是地方官員皆然如此,言傳身教,想必我朝定然鼎盛。

他好脾氣的抽出被農戶踩住的腳:“進駐地吧。”

地裡下種完畢後,已經是四月末了。

杜衡也不必再繼續密集的下鄉前去查看農戶的耕種情況。

許久不勞作,他乾了些日子,也一樣是腰酸背痛。

這日好不易休沐,作物種子又都下了地,杜衡不免鬆懈的睡了個大整覺,睜眼還是被屋外小孩子的聲音給吵醒的。

“園子裡怎麼這麼熱鬨?”

杜衡洗臉的時候,問了一句。

“馮將軍府上的小少爺今日一早帶了個小孩子結伴來園子裡了。”

杜衡應了一聲,洗漱完出去,當真見著三個小男孩兒在園子裡踢蹴鞠,承意正在一旁幫忙記分酬。

小孩子結伴來園子裡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杜衡不會細管這些事,小家夥就是要多跑多動身體才好,整日閉門讓坐著端規矩身子都給憋焉兒了。

他正欲去尋秦小滿吃個晚早食,恍惚聽見開心的小孩子叫了聲世子。

杜衡猛然頓住了腳。

“世子你渴不渴?澹策家裡的梅子湯可好喝了?”

確認真沒有聽錯,杜衡信步過去。

幾個小孩子見著他,停下了踢蹴鞠,喊著爹爹、杜叔叔就過來了。

杜衡給幾個小孩子擦了擦汗,看了眼約莫五六歲個兒高高的生臉小崽子,他問馮小虎:“小虎,這位是?”

“他是小世子!京城過來的!”

杜衡眉心微動,露出了慈愛的笑容,招手讓下人給小孩子們準備些適口的吃食。

......

“王爺來了?”

馮萬河正在駐地上操練新兵,看見趕著來的杜衡,他揚起濃眉:“杜知縣日理萬機,稀客啊。”

杜衡知曉馮萬河在故意陰損他,也沒生氣:“小官倒是常來,隻不過將軍不在駐地上而已。”

馮萬河沒回話,隻擦著搶道:“王爺已經走了。”

“走了?”杜衡詫異:“怎就走了?”

馮萬河幸災樂禍一般,抬頭看向杜衡:“怎的,怪我沒提前通知你王爺要來,錯過了拍馬屁的機會?”

“我不是拍馬屁的料子,馮將軍心裡沒數嘛?”

兩人談話乍然一聽仿佛唇槍舌戰,不過實則是已經混的再熟悉不過了。

馮萬河道:“王爺日前來駐地巡查,查檢完便走了,我本欲是讓你去拜見一番的,畢竟先時你不厚著臉皮說王爺對你有知遇之恩嘛,不過王爺不願興師動眾要地方官員接駕,沒讓你來。”

杜衡應了一聲,也好,他原本就不喜歡迎接上頭的檢查,春耕事情多,哪裡有這空閒。

不過六爺昔時確實對他有知遇之恩,且為了地方上的事情好辦,他還借過人家的名頭,地方小官兒一輩子能有幾回機會見六爺這般皇親國戚,想著機緣來了秋陽縣,合該當好生招待一番的,不想卻沒這個榮幸。

馮萬河聽他的意思,又繼續擦著搶:“來日方長,總有機會再見的。”

杜衡沒深思馮萬河意味深長的話,隻當是他良心發現寬慰了一句。

“王爺既是已經離開,那作何小世子還在縣裡?”

“六爺下巡帶了小世子出來見世態,舟車勞頓小孩子身子跟不上,讓世子在縣裡休養些時日再回去。”

杜衡了然,馮萬河是燕呈玦的親信,孩子放在他那兒養幾日倒是不足為奇。

他微微歎了口氣:“哎呀,既是沒榮幸招待王爺,那招待一番小世子也算是儘小官的心意了。”

馮萬河嘁了一聲:“馬屁精!”

五月裡,新地上的作物發出了嫩芽,今年秋陽縣開了不少荒地,出了城一片鬱鬱蔥蔥的景象,曠野水田農地比昔年多了不少,夏時田野間的莊稼長起來,更是顯得蔥蘢生機。

莊稼人看著這態勢,都十分的歡愉。

為此五月初五的端午節格外的熱鬨。

縣裡白日賽了龍舟,夜裡還有花燈祈願。

杜衡和秦小滿也一道去看了熱鬨,縣裡少有節日像這麼歡慶。

小崽子們也在外頭看了花燈,意猶未儘,回了園子也提著漂亮的燈跑來跑去。

馮小虎和燕沅也在內宅裡頑著不想回去,想著是節日,杜衡也由著孩子們高興。

白日信使送了幾封信來,杜衡前去觀了賽龍舟還沒得空看。

回到家裡,他方才把信取出來預備看看。

雖是沒有讀信的內容,但他也大抵曉得是因何事而來的信件。

春闈殿試結束,年尾巴上他送了祝信出去,而下定然是來回報結果的。

“哎呀!堂哥又沒中。”

秦小滿率先看了家裡過來的信件,讀了一半就歎出了聲:“太可惜了,先前耽擱了三年,又準備了三年,沒想到竟然還是落榜。”

杜衡湊上去看了一眼,信裡說到了秦之楓差三十名上榜。

“會試本就不易,多的是不惑之年也沒考上的舉子,之楓堂哥此次尚且算頭一回下場,沒中也沒甚麼。這是陛下上任的頭一年春闈,堂哥能取得這個成績也已經很是不錯,若是下回再試,機會當更大。”

杜衡又拆了另兩封信,一封是遊豁送來的,一封是穆惕,上回春闈兩人均上了榜,隻可惜朝中作亂而白害他們苦等了又三年。

倒是功夫不負有心,兩人此次均已中榜。

“信上提到穆師兄授官於徽州淮宣縣上做縣丞了,遊師兄留在了京都,任職在兵部。”

秦小滿挑起眉:“縣丞?那不是官階比你還低一等!”

杜衡把信折好放回去:“傻哥兒,徽州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當朝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一個縣城都快抵上清貧些的府城了。這淮宣縣是個繁華的大縣,當地村落形成的村鎮跟秋陽縣一般大了,雖是官階為八品,可那般任地可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

“做個三五年的很容易就調回京了。”

秦小滿微吸了口涼氣,果然還是自己見識短淺了些。

“信上說穆師兄隻是二甲榜,沒想到進士這麼好。”

“也不儘然都好,得是看人脈。去年穆師兄來信不是說成親了嘛,老丈人乃是翰林學士,他此番不負眾望金榜題名,嶽家自會提攜替他疏通一二關係。”

至於遊豁,他可以留在京城任職,也是因為家世夠硬。

秦小滿聽著自己相公昔時同窗都有了這麼好的去處,他趴在桌上看著杜衡:“若是你再等三年,也去參加了此次春闈,許也不會來秋陽縣這般讓人頭疼的縣城了。”

“師兄們而今的去處起點確實讓人心生羨慕,不過各人有各人的機緣,我並不後悔先時的決定。倘若真中了進士,去處也不一定會比現在好多少,做官若無家世背景,能走多遠多高還是得看自己的能力。我早早入仕,現下不是也做出了些政績了嗎。”

杜衡笑道:“已經兩年考課是優了,若是一連三年為優,即便是不能立即調任升遷,那官階也是能往上爬一階或者是兩階的。破落地方也有破落地方的好處,那便是容易大乾,朝廷也容易瞧見官員的能力。”

“我今年好好使使力,明年考課要嚴格不少,爭取個三連優,爬個品階上去。”

秦小滿聞言很有期,正欲要開口,書房的門卻被哐哐拍得作響,屋外傳來了小孩子因為著急而發出的哭聲。

“爹爹,爹爹!快點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