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2 / 2)

鐵骨淩霄[古穿今] 寒菽 6798 字 3個月前

葉夢舟不禁心生畏葸,站在鐵門外麵,隔著小花園,禮貌地問:“你好,請問這裡是晏白家嗎?我是他的同學,我聽說他生病了,想來看看他。”

女人不耐煩地說:“他一大早就出門了,不在家。”

葉夢舟怔了下,急急地問:“那晏白去哪了?”

女人理所應當地說:“不知道。他又沒告訴我。”

葉夢舟簡直無語。他大概猜出這個女人是誰,除了晏白後媽,還能是誰?這女人果真一點都不關心繼子。晏白的傷不可能好那麼快,他帶著傷出門,竟然問都不問嗎?

他又白跑一趟。

葉夢舟抹了把汗,心底焦急無比,他低頭看一眼手表,時間不早,該回學校去了。

不知道晏白去了哪兒。他受著傷,不好好休息養傷,跑出去做什麼?這麼急著出門的嗎?葉夢舟想不通。

……

晏白是坐公交出門的,他在網上查了公交路線。

晏白對交通工具倒不害怕,上海就有電車可以搭,但他很少坐。他二十歲生日時,作為禮物,父親送了他一輛名牌轎車,四千大洋一輛。一輛黑色的彆克轎車,非常漂亮,他那幫狐朋狗友們可都羨慕極了。舉凡出門,他都要以此愛騎代步,四處顯擺,跟個傻子似的。

那會兒他在航校學駕駛飛機,教官是美國來的飛行員,還曾說:“可真稀奇,在這個很少有機會坐機械腳踏車和駕駛汽車的國家中,你的飛行成績竟然能和美國陸軍飛行學生的成績差不多。”

當時晏白既驕傲,也憋屈,然後又覺得羞愧,誰曾想他做紈絝子弟時學會的玩意兒,竟還能為救國打下基礎。

要說現代科技可真發達,他那時出遠門可不簡單,真是兩眼一抹黑,如今上網一搜,好幾條路線立刻跳出來,路費也不過幾塊錢,本來坐船再搭老牛車要一天一夜的路程,三四個小時就可以到了。

晏白去的不是彆處,正是他上輩子的老家。他在網上查到時也覺得很驚奇,整座城都改頭換麵了,他家老宅竟然還在。

但是,如今的晏家大院並非私產,而是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圈起來作旅遊景點,想進去得買四十塊錢,還隻能在樓下逛逛,不能上樓。

從市區去晏家大院有一趟專門的公交直達,晏白乘坐公交抵達村口,站穩,舉目望去,除了他家老宅和村口的狀元牌坊和幾百年樹齡的大樟樹,彆的什麼都不一樣了。

晏白站定在樹下,仰頭,看蓊鬱的樹冠,金色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之間流瀉下來,清風徐徐,樹葉搖晃起來,輕響,同百年前一模一樣。

他幼時調皮,好幾次爬上去玩,第一次爬上去的時候他還裝成下不來了,小石頭哆哆嗦嗦地說:“少爺,你要亂動,我去找你救你。”

他裝成要掉下來,說:“哇,我要摔死啦。”

小石頭被嚇哭了:“少爺,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不能當你的小奴才了。”

思及往事,晏白輕輕一笑,繼續往前走,找到門票售票處。

晏白是高中生,憑著學生證,還打了對折,才二十塊呢。

正好來了一個來觀光的旅遊團,一群退休的大媽,熱熱鬨鬨地與他一起踏進門去。

以前晏白很不喜歡老宅,安靜得像是墳墓,在家時,母親不許他大聲講話,說這樣沒規矩,還吵得她頭疼,下人們做事也是輕手輕腳,猶如鬼魅般飄來飄去。

原來老宅有這麼明亮嗎?

晏白輕車熟路地穿過垂花門,饒了幾個彎,來到大堂,看到一個大媽坐到正上的太師椅上,由同伴拍照。他恍惚了下,仿佛看到了當年母親在堂上正襟危坐著訓誡他的模樣。

他死得突然,不知母親後來是怎麼過的。她死守著鄉下老宅,父親要接她去城裡都不肯去,父親待她又不好,姨太太生了兩兒一女,她隻有自己一個兒子,這唯一一個兒子還早早地死了。他死後,誰來奉養母親呢?

晏白走過最熟悉的每個廳堂,穿過狹長的甬道,兩旁是高不可及的白牆,腳下規整的青石板上青苔斑駁,走到了他的東小院。

導遊正在介紹:“……現在我們來到的是淩霄樓,建築是典型的江南水鄉風格,精致秀麗,馬頭牆錯落有致,飛簷上還有簷角走獸,這裡本來是江南富商的宅子,擺放的是聚財的貔貅。請你們抬頭往後看,月門邊上雕刻著淩霄花的圖案,拱梁上雕刻精美,窗欞上雕刻著猴子和馬還有桂花,意譽著馬上封侯和金榜折桂。院裡種著好幾個品種的淩霄花,其中那一株鐵骨淩霄花據說是民國時期種下,至今已有近百年的曆史,鐵骨淩霄是淩霄花唯一半直立灌木品種,無需攀援,你們來得剛好,正趕上它開花……”

晏白走在這棵淩霄花前,心緒萬千,卻不知從何說起。

身旁有人說:“這花開得真好看啊。”

晏白看著這葳蕤的花枝,鼻尖發酸,他閉上眼睛,試圖壓下翻滾的淚意。

鐵骨淩霄開了,他終於回來了,可誰都不在了。

都沒了。

隻剩他這個滿身腐朽氣息的舊時代亡魂,煢煢獨立,孤然遊弋,有什麼意思?

晏白聽見又有人問:“這座院子保存得好完好了,經曆那麼多風雨,居然都沒有被毀哎,這麼幸運的嗎?”

導遊笑了笑,說:“我聽說是有一位老教授想儘辦法,保住了這座院子。他因為沒有配偶兒女,死前就將這座宅子上交給國家。好像……是姓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