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抬起頭望著他。
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平靜,平靜得甚至有些溫暖。
溫暖得幾乎可以叫人忽略其下深不見底的淋漓血色。
“……沒有。”
蘇時錯開目光,用力撐著中尉的手臂起身,臉色因為這樣不自量力的動作又蒼白了不少。
因為虛弱而短暫卸下的防備重新回到眼睛裡,他的神色冷漠下來,語氣清疏寡淡:“我不是來敘舊的,如果維諾殿下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再怎麼也是位麵知名玩家,就算煮熟的經驗點飛了,也要飛得有尊嚴。
誤解他的人畢竟還在大多數,他至少還有背鍋至死的機會,隻要穩住,還是能贏的。
聽見對方冷淡的語氣,維諾的目光微縮,怔忡地望了戴納半晌,忽然垂下目光極輕地笑了笑。
有光華從他的眼睛裡逐漸淡去,卻又像是被好好斂起來,儘數珍惜地安放在眼底。
“我明白了,戴納……你留在這裡,難道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對了——我會叫他們把你單獨隔離出來,好吃好喝地照顧,再過兩天就把你送回伊莎頓宮去。”
被他提醒一句,蘇時才想起自己險些忘了的正事,深吸口氣打起精神,回轉身望向他。
“‘維諾殿下和特倫斯總統相處得非常愉快,並且同意放棄過往的芥蒂,回到伊莎頓宮和政府精誠合作,為了國家的明天攜手努力。’這樣寫新聞稿,你覺得怎麼樣?”
“還不錯,特倫斯政府會認為這是離間我和起義軍的好機會,而起義軍可以根據這篇報道確認我的位置,然後想辦法把我營救出去。”
維諾沉默片刻,望著他走到門口,才終於輕緩出聲:“如果可以的話,戴納,我希望那時候你不要在場。”
計劃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一旦出現什麼變故,他實在不願看到對方再一次豁出命來保護自己了。
按上門把手的那隻手忽然一頓,戴納沒有回答,卻也沒有再繼續把門打開。
中尉牢牢扶著虛弱的元帥,欲言又止地望向他。
“你放心,我們依然是仇人,你是叫我憎惡的背叛者,是殺害了老師的凶手。終我一生,都永遠不會原諒你。”
維諾輕聲開口,語氣是和談話內容迥異的柔和溫然:“所以那一天,不要讓我看到你,好嗎?”
“好……”
立在門口的人極輕地應了一聲,稍顯疲倦的背影重新鋒利成屬於軍人的筆挺。
他忽然回身迎上維諾的目光,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卻又終歸沒有開口,隻是由中尉攙扶著緩步出了門。
門被緩緩合上,像是掩住了一聲極輕的歎息。
“你說——”
被中尉攙扶著上了車,蘇時精疲力儘地靠在副駕的座椅上,依然懷揣著微弱的僥幸心理:“他最後說的話,是在安慰我嗎?”
“也可能是維諾殿下真的被您糊弄了過去,重新相信了您是背叛者,想要和您正式決裂宣戰。”
中尉一絲不苟地抬手掛擋,打開溫控係統,沉默片刻才低聲回答了一句。
蘇時睜開眼睛,側過頭迎上中尉正直的餘光,半晌才補上一句:“你是在安慰我嗎?”
……
忠誠的中尉下意識屏住呼吸,堅毅的麵容微微扭曲,陷入了進退兩難的抉擇。
“算了,我還是不問了。”
蘇時啞然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車窗外:“說謊可是要挨雷劈的,我還是不連累你……”
話還沒說完,他們的車忽然猛地一震,伴著刺耳的爆炸聲,視野迅速被刺眼的白光吞沒。
總統府已經亂成了一團。
蘇時長期以來苦心營造的局麵終於有了效果,習慣於戴納元帥坐鎮中央統領運作,失去了首席執行官的特倫斯政府一瞬間幾乎徹底癱瘓。
總統被從床上緊急叫了起來,終於將慌亂的狀況堪堪歸於穩定,可諸多事項的細致安排依然無人兼顧,不少命令都難以立即有效地傳達。
越來越混亂的人員調配,也終於引起了維諾的注意。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一直在這裡,戴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