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冰涼的液體落在臉頰上,蘇時心口微縮,目光終於黯淡下來。
“對不起……”
他還沒來得及說下去,忽然被維諾吻住了雙唇。
維諾的眼睛裡燃燒著暗色的火焰,呼吸急促粗重,力道卻依然放得極溫柔極小心,隻片刻就向後收了回來。
現在的戴納,經不起哪怕最輕微的強硬侵略。
或許是在忽然得知對方被綁架的驚懼後怕時,或許是在他替自己擋下那一槍的血色中,也或許更早,就在那雙眼睛一閃而過的暖色裡。
驚覺真相的愧疚悔意,渴望著對方活下去的強烈衝動,和連自己都難以解釋的那一份莫名的悸動,不知何時糾葛著植入他的血肉,想要拔-出來,都是鮮血淋漓的疼。
大概是被自己突然的動作嚇懵了,身-下的青年瞪著一雙眼睛望著他,怔忡地微張著口,倒是一點兒都沒了鐵血元帥素來冷漠高傲的架勢。
戴納的唇形偏薄,隨意一抿就能作出分明的刻薄冷淡,可這樣微微張開,隻會越發顯得柔和無辜。
一天多的斷水斷食,他的嘴唇難免乾燥起皮,又因為虛弱幾乎沒什麼血色,即使細致地潤濕過一次,看著也依然叫人胸口發堵。
維諾輕輕撫著他的短發,重新伏低身體,溫柔低沉的聲音在蘇時的耳旁響起,帶著叫他下意識屏息的溫熱氣流。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戴納,我要你活下去。”
蘇時的眼中終於蔓過些無奈。
他的目光柔和下來,望向維諾緊繃著的側臉,努力抬起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扶我起來,我想坐一會兒。”
維諾立刻翻身而下,小心地將他扶起來,怕他坐得不舒服,特意往他身後塞了兩個枕頭,又擔心他覺得冷,把被子也往上拉了拉。
他怎麼擺弄都覺得還不夠妥當,蘇時也就耐心地任他折騰。想要表現得更平靜些,卻還是忍不住因為胃裡傳來的悶疼蹙了蹙眉。
握住他下意識按上胃部的手,維諾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抬起目光注視著他:“壓力很大嗎?一直都是這樣?”
胃病和精神因素息息相關,他記得在學院裡的時候,戴納的胃是他們裡最禁得住折騰的一個,什麼稀奇古怪的單兵口糧都能就著涼水塞得下去。
隻不過五年的時間,這個家夥居然就能把自己折騰到胃出血,一頭撞進他懷裡生死不知。
“本來還沒那麼大,在你被抓之後,我恨不得把心吊在嗓子眼裡。”
蘇時頭痛地輕歎口氣,真心實意地抱怨了一句。
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維諾依然不無心虛地扯了扯嘴角,低了頭擺弄著他蒼白冰冷的手指,頑固地試圖把它們變得稍微暖和一些。
看著他的動作,蘇時忽然就對自己要說的話沒了半點兒的信心。
“維諾,如果——”
“我不會再放你回去,戴納,想都不要想。我們有辦法勝利,可勝利不非要建立在你一個人的犧牲上。”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毫不意外地被維諾沉聲頂了回去,順便封死了所有可能突圍的角度。
蘇時眨了眨眼睛,依然保有最後渺茫的希望:“努亞呢,你不會沒把他帶出來吧?”
他現在連自己站起來走兩步都做不到,如果能找回對自己絕對忠心的中尉,事情倒還能有些轉機。
維諾的目光落進他的眼睛裡,沉默半晌才緩聲開口:“我拜托他去做一些事,不會有危險,你不必擔心。”
不擔心才怪,一定是去找能洗白自己的證據了。
蘇時擔心得直胃疼,抽著涼氣咬緊牙關,用力攥住他的手腕。
“維諾,這是你的戰場,我的戰場在總統府裡。從老師把任務交給我那天起,我就注定了隻能活在黑暗裡,你們得到光明就夠了,它從來都不屬於我……”
維諾神色微動,卻隻是垂了視線一言不發,緩緩替他揉著胃,力道放得輕緩又小心。
沒想到對方居然也會有這樣近乎任性的架勢,蘇時無奈苦笑,耐下性子望著他,語氣重新放得輕柔和緩。
“總要有人去做,既然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讓我走下去。我死前還能再送你們一程,難道不是很好嗎?”
維諾猛然抬頭,眼底的痛色刺得蘇時下意識停住了話頭。
話說得有點多,卻也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幸好聽到這些的就隻有維諾,主角早已經猜到了全部經過,就算把真相說給他聽,大概也不會引起經驗值多大的變化。
蘇時僥幸地想著,目光心虛地錯開,卻忽然聽見維諾隱隱發沉的聲音。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你們都聽清楚了,還要我再解釋什麼嗎?”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幾個蔫頭耷腦的青年溜著牆縫磨蹭進屋。
是那天闖進來的幾個起義軍將領,人人眼睛裡都有愧色。
蘇時的胃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