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極限48小時(2 / 2)

人們已經被永夜折磨得身心俱疲,迫切地盼望著那位聖騎士的出現。現在終於親眼見到,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迅速衝淡了教皇之前營造的悲壯氣氛。

教皇的目光微縮,眼底隱約顯出些難以置信。

場中僵持下來,場邊狂喜的浪潮也漸漸淡去,冷靜下來的人們,終於紛紛發現了事情的怪異。

那位受到神諭所赦免的聖騎士,不僅沒有站在教皇的一方,反而奮不顧身地救下了據說墮落魔化的紅衣主教,並且正在為了保護他而同教皇對峙。

這樣古怪的情形,叫場邊也暫且陷入了無所適從的死寂。

“看到你的表現,讓我不禁懷疑起了神諭的真實性,伊凡。”

教皇還不知道石像的事,卻已經隱約感到情勢的急轉直下,微眯起眼望著他,語氣隱隱透出些寒意。

“在最古老的典籍裡,曾經記載過戴罪之人倘若歸服於邪魔,同樣可以逃脫烙印的懲罰,成為叛神者,並永生成為黑暗的奴仆。”

“你如今的立場,實在叫我們不得不懷疑——你們兩人是否沆瀣一氣,又苦心做出神諭和永夜之罰的假象,來蒙蔽無辜者的雙眼……”

教皇口含天憲,說出的話具有強烈的說服力。

人們的思維一瞬動搖,望向聖騎士的目光也從狂喜的殷切中迅速冷卻,甚至生出了隱約的懷疑和敵意。

蘇時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目光,甚至還隱約覺出些欣慰。正謀劃著伺機而動與對方同歸於儘,埃斯蒙德卻已經吃力地撐起身,蹣跚著上前,聲音沙啞而堅決。

“我從未墮落,也從來都沒有背叛信仰。這一切都是幻象,我願以我的榮耀、鮮血,和我的生命來證明……”

他還記得在陣中所見的幻境裡,聖騎士引爆晶核時的情形。

從進入角鬥場開始,他就沒有主動還擊過,力量都還好好地保存在體內。晶核的自爆會數百倍地增強自身的力量,他的力量已臻巔峰,教皇的實力就算再高,施加的幻術也一定會在最後的爆炸中崩潰。

他無畏生死,卻不能叫對方因為他而身陷泥淖。

紅衣主教的眼中顯出些決絕,才上前一步,身形卻忽然巨震,難以置信地猛然抬頭。

教皇淡淡笑著,臉上依然是慈悲溫和的神色,眼中卻已是一片陰森寒芒。

在灼燙的金色晶核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居然已經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氣。

埃斯蒙德眼中閃過激烈血色,一再嘗試著調動力量,卻發現晶核居然徹底失去了控製。

魔氣已經侵入晶核內,即使不是出自自身的意願,他也遲早都會被拖入黑暗,被迫背離信仰,墮落成為真正的邪魔。

心底忽然生出濃濃焦灼,他仿佛被徹底困入了死局,呼吸越發急促,忽然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咳嗽,更多的漆黑血色散落在地上。

他的肩上多了一隻手。

那隻手的力道很穩定,掌心的溫度透過衣物,無聲浸潤過他已經一片寒涼的胸口。

蘇時靜靜望著他,眼中依然是澄澈溫和的光芒:“不要擔心,有辦法的。”

“伊凡……”

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安慰自己還是真的胸有成竹,埃斯蒙德本能地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心頭卻忽然莫名泛上寒意:“不,伊凡——”

“你要答應我,在解開幻術之後,一定要好好把他揍一頓,這個家夥實在太氣人了。”

年輕的聖騎士眼裡忽然顯出些明亮溫暖的笑意,像是從未沾染過任何陰霾。

他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就收回手轉身,取出了一塊墨色的晶石。

教皇的目光驟然收縮,身形一動就朝他疾射過去,卻忽然被漆黑的火焰所牢牢包圍。

紅衣主教沉默著站在那裡,目光一寸寸沉下來,終於再不避諱幻術所帶來的恥辱和玷汙,毫不猶豫地將力量外放到極致。

形勢瞬間逆轉,猝不及防之下,教皇身形驟然倒退,白色的衣袍卻已經被燒焦了不小的一片。

守護的力量,是沒有高尚與卑劣之分的。

埃斯蒙德卻全然沒有關注自己的戰果,隻是趁著教皇失利的時機轉回身,用力握住青年的手腕:“伊凡,交給我,就算背負罵名也沒關係,你不要管,交給我——”

“這種火焰不好看。”

淺笑著說出對方曾經給出的理由,蘇時目光溫然,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將那一塊墨晶捏碎。

一縷淡淡的黑霧無聲無息飄進他體內,叫他的臉色驟然蒼白下來,眼底散開隱約黑氣。

像是有一條無形的鎖鏈將他與教皇連接在一起,他的身形猛然一顫,原本清朗澄澈的氣息也變得暗沉森寒。

“伊凡!”

眼睜睜看著他身上的變化,埃斯蒙德胸口泛開激烈的痛楚,厲聲開口,寒意驟然遍布全身。

蘇時扯了扯唇角,感受著體內兩種力量的衝突廝殺,將所有的止痛劑都用上去,眉間卻依然不由微蹙

光明與黑暗無法共存,他以身體作為容器強行叫它們交融,遲早會被這兩種力量徹底撕裂。

還來得及。

他忽然單膝朝教皇跪下去,雖然是極儘恭謹的姿勢,眼中卻帶著清淩冷徹的嘲諷笑意。

“我自願向您屈服,我的主神,我願信仰無邊的黑暗,願將靈魂投入欲望糾纏的罪惡之淵……”

隨著說出的誓言,他體內的力量也作為初次皈依的貢品,朝主神涓涓彙聚,順著那道無形的鎖鏈,灌注進教皇的身體裡。

人群驟然死寂。

總主教眼中顯出淡淡惋惜,輕歎一聲闔上雙眼。

在灌注進教皇體內的黑霧中,夾雜著已然無法剝離開的晶瑩亮芒。

光明是火種,隻要落下去,早晚都將燎原。

教皇眼中顯出震驚,原本慈悲溫和的麵容驟然扭曲。

誓言開始就無人能夠打斷,埃斯蒙德被莫名的力量牢牢控製住身體,目光死死盯在青年越發慘白的麵龐上,淚水已經朦朧了視線。

他用力眨著眼睛,拚命深呼吸著,想要忍住眼眶內酸脹的濕意。

現在不行,會看不清楚的。

最後一句誓言念完,聖騎士身上的盔甲已經徹底黯淡下來,輕輕一動就粉末成灰,隨風悄然飄散。

被光明之力所加持的盔甲,不會守護與黑暗為伍的身軀。

青年的肩背依然筆挺,目光已經不再關注教皇,而是徑直落在紅衣主教的身上,目光無遮無礙清朗無塵

埃斯蒙德的身體劇烈一顫,胸口急促起伏,淚水終於順著麵龐落下來。

吸納入了光明的力量,教皇的體內也同樣爆發出強烈的痛苦煎熬,麵容扭曲不定,黑氣終於隱隱約約透體而出。

蘇時挑了挑唇角,身形忽然軟下去。

他落入了一個極熟悉的懷抱。

埃斯蒙德緊緊攬著他,呼吸急促不定,喉間哽咽地發不出聲音,擁著他的手臂已經因為用力過度而隱隱輕顫。

身旁的氣息可靠溫暖,蘇時挑了挑唇角,安安靜靜靠在他懷裡,依然不肯落下目光:“再叫我看看你的火焰……”

他的眼中已經散開淡淡的黑氣,臉色變得青白,神色卻依然溫柔執著,靜靜落在紅衣主教的身上。

埃斯蒙德的手有些發抖,試了幾次,掌心才終於騰起火焰。

教皇體內的力量衝突不斷,已經無暇顧及外界,幻術悄然破解,燦金色的火焰灼的所有人目光驟縮。

已經不需要再解釋。

蘇時終於安心,眼中顯出些釋然的輕鬆,將目光轉向教皇:“幫我揍他。”

“好。”

埃斯蒙德的聲音沙啞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懷中的聖騎士,將他輕輕放在場邊。

他轉身朝教皇走過去,每走一步,周身的火焰就灼烈一分,燦金色的光芒毫無保留地鋪開,叫困於黑暗的人們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光明。

人們本能地跪下去,匍匐在光明之下,不斷地懺悔與祈禱。

教皇的目光忽然絕望地收縮。

金焰已經灼燒起來。

蘇時靠坐在場邊,安靜地望著眼前的場景,眼中顯出淡淡欣慰。

真到了這個時候,果然很難再去在意什麼任務,任何人看到那樣璀璨的明亮火焰,都無法不為之動容。

光明的種子已經種下,教皇注定無法再發揮全部實力,主角即使沒有自己,也是一樣的。

就在剛才,他所吸納入體內的魔氣已經衝破了光明神所布下的時間禁製,聯網正在恢複。沒有意外的話,他很快就要離開了。

眼前的世界漸漸模糊黯淡,蘇時輕歎口氣,目光落在紅衣主教的背影上,輕輕挑了挑唇角。

火焰彌天,黑氣四散逃逸。

勝局已定。

他的身體漸漸變得輕盈,靈魂無聲脫離軀體,就在馬上要徹底離開時,身體卻忽然劇烈一震。

一道濃鬱的黑氣走投無路,忽然挾著強橫的力道,狠狠撞進了他的胸口。

他的耳旁忽然響起陰森的聲音,低沉沙啞,邪氣盎然:“我忠實的信徒,我賦予你恒久的生命,並將你作為我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