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名垂青史的奸佞(2 / 2)

黑衣人收劍還鞘,起身望一眼宋執瀾,淡聲開口:“今日來,原本是想找證據救他的,卻沒想到你們這樣著急。但這樣也好,他很累了,一定早就很想休息。”

禦林衛已經領教過他的身手,根本不敢攔阻,見他隻想離開不想傷人,竟紛紛向兩側讓開。

宋執瀾怔怔站在原地,眼看著他身形漸遠,忽然厲聲開口:“站住!”

身影站定,抱劍轉身望他,眼裡已顯出隱隱不耐。

胸口隱約起伏,宋執瀾急促向前走了幾步,嗓音喑啞下來:“宮中……是你奪了牽機?”

“是。”

黑衣人並不否認,點頭坦然應下。

眼中驀地顯出激烈血色,宋執瀾的拳攥得死緊,開口時幾乎已泄出隱約顫栗:“你既不想他死,為什麼還要將牽機給他,為什麼不將藥換掉……”

“要他死的是你,你卻來問我?”

瀝血冷冷挑眉,眼中已有不耐:“他都敢持劍逼宮——他的生死,隻有兩人說了算,一個是他,一個是你,我以為你當早明白的。”

身形如遭雷擊,宋執瀾僵立在原地,目光近乎空洞,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決然離去。

他從來都不敢想這件事。

陸璃敢持劍闖宮,敢手刃貴妃,怎麼就不敢再去一趟太子府,順手斬草除根。

為什麼要叫他活下來,為什麼要讓他即位,為什麼給他反擊的機會。

那幾日聽到的些許風言風語驀地襲上心頭,他始終以為不過隻是傳言,他一直都堅信著他的父皇絕不可能因為寵愛一個妃子,就做出廢立太子的荒唐行徑。

陸璃那一天,究竟為什麼要闖進宮裡去?

那人護住了遠征的大軍,護住了貶謫的朝臣,這一切都不為人所知,那他是不是也曾還沉默著保護過彆的什麼,就譬如——自己的性命?

身體無限冷下去,再感覺不到絲毫存在,連疼痛也仿佛一瞬歸於虛無。

心跳聲如擂鼓,在耳畔轟隆隆震得厲害。宋執瀾怔怔望著自己的雙手,胸口些微起伏。

自己究竟都做了什麼了,為什麼沒有早去想這些事,為什麼就能忽略那樣顯而易見的疑點,固執地隻去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少年天子麵色冷峭,身形依然鋒利,寒潭似的漆黑雙眸裡,卻藏著幾近破碎的脆弱惶恐。

“皇上……”

戶部尚書終歸生出不忍,歎息一聲,伸手欲去扶他。

利箭破空,忽然擦著他的手臂劃過,狠狠紮在木梁上,箭尾還在隱約打顫。

“刺客,快護皇上!”

上一批刺客的來路還不及弄清楚,禦林衛匆忙列陣,轉眼就被蒙麵的刺客衝得七零八落,宋執瀾卻還怔怔站在空蕩的堂屋。

刀劍無眼,屋裡屋外轉眼已傷了十數人,更何況那些刺客原本就目標明確。

禦林衛拚死抵禦,卻依然漸漸不支,利箭挾著破空聲不斷射進堂內。宋執瀾肩上也被流箭擦過,轉眼已滲出顯眼血色。

“皇上,快躲!”

戶部尚書不顧臂上火辣辣痛楚,想去拉他,卻被一箭射穿肩膀,身形倒衝狠狠撞在桌角,無力地頹軟下去。

有禦林衛撲過來,拉著他躲避流矢。宋執瀾木然地被拖著躲進偏廂,示意他們去救戶部尚書,目光卻依舊空洞茫然。

曾經有個身影護在他身前的。

那道身影其實不算高大,又很單薄,正在竄個子的少年天子已經趕上了他的個頭,若是再假以時日,或許還能隱隱壓過半寸。

那天他就站在囚車前,所有鋪天蓋地襲來的凜冽殺機都被那道身影一力擋住,穩穩將他護持在身後,甚至不肯叫他觸及哪怕絲毫。

黑白顛倒,善惡模糊,他原來一直都生活在一層完美的庇護之下。

而現在,他親手將那層庇護打破了。

不會有人再把他當成孩子了,也不會有人再站在他身前,以不容置疑的姿態把他牢牢護住了。

可他也不能就在這裡死去。

這是條已經犯下無法彌補的滔天大罪的性命,這條命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他隻能去做陸璃想讓他做的事,做到可以叫那人滿意的那天為止。

僵硬的手掌握上冰冷的劍柄,胸口激烈起伏,疼痛呼嘯襲來,衝得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窗外忽然隱約響起新的喊殺聲。

高大的身影快步衝進堂中,焦急地尋找著原本該在屋內的少年天子。

宋執瀾身體一顫,忽然快步起身,朝他跑過去,眼眶隱約發燙,喉間已生出難以自持的哽咽。

看到他無礙,宋戎才稍覺放心,微微頷首,回頭給身後的人遞了個目光。

原本隻是聽說戶部有人鬨事,兩人不放心便來看看,誰知居然趕上了新一輪的刺客。

王府的親兵被緊急調了過來,轉眼便平息了局麵,蘇時卻實在不放心小皇帝,依然催著他趕了進來。

“皇叔……”

已經隻剩下了麵前唯一的長輩,強烈的酸楚恐懼叫宋執瀾再站立不住,踉蹌著撲到他麵前,幾乎要跪下去,宋戎的目光卻忽然一緊:“小心!”

泛著寒光的利矢狠狠射過來,眼看就要穿透宋執瀾的身體。

這一箭的力道比之前的都要足得多,眾人甚至不及反應,宋戎卻已一眼認出射箭之人的來曆。

和上次的情形一模一樣,最後壓陣的,都是匈奴的射雕手。

拔刀已來不及,宋戎咬牙橫下心,就要撲上去替宋執瀾挨這一箭,宋執瀾身側的佩劍卻龍吟出鞘。

始終跟在他身後的人,不知何時已然搶先一步,反手抽出那柄從來都隻用作裝飾的佩劍,挾著勁風斬向那一支指粗利矢。

箭頭離宋執瀾不過半步,長劍勁矢鏗然相撞,發出刺耳的尖利響聲,竟硬生生將那一箭當腰斬斷。

射雕手隻能射出一箭,之後便會暴露位置。王府親兵轉眼已將人拿下,狠狠押在地上。

箭上力道太強,蘇時手臂已然徹底麻木,幾乎握不住那柄劍,勉強平複下胸口翻湧血氣,低著頭將長劍還入宋執瀾身側,就要回到宋戎身後。

古代世界準許使用易容術,他出門時就已經改化了形容,卻依然不打算就這麼在小皇帝麵前繞來繞去,繞到對方認出自己為止。

“等等!”

宋執瀾忽然開口,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

蘇時肩上有傷,被他這樣一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深吸口氣平靜抬頭。

看著麵前全然陌生的麵孔,宋執瀾怔忡半晌,目光終於恍惚徹底黯淡下去。

他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皇上,這是臣的親衛,方才情急多有冒犯,還請皇上恕罪。”

看出對方狀態顯然不算好,宋戎連忙開口,正想找個理由帶人離開,宋執瀾卻已垂落視線輕聲開口:“皇叔親衛,叫什麼名字?”

兩人原本就是打算出來走走,根本沒來得及起什麼名字,宋戎隻得橫下心,一咬牙開口:“……宋仁。”

“宋仁護駕有功,朕當賞賜。皇叔若是舍得,可否將他給朕做禦前侍衛?”

禦前侍衛是四品官職,相較無品無級的親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宋戎若是直接拒絕,難免引人生疑,正糾結間,蘇時已經淡聲開口:“草民謝皇上恩典。然草民無心朝堂,亦不願困居宮闕,隻願布衣粗食而已,還請皇上收回恩賜。”

“是嗎,你也不喜歡朝堂宮闕……”

宋執瀾目光微閃,抬起目光望著他,語氣依然顯得十分平靜,聲音卻漸漸弱下去:“既如此,便跟著皇叔罷。朕叫人賞你金銀財物,叫你衣食無憂……”

話音漸低,終於徹底無聲。

蘇時心有所感,微蹙了眉抬頭,少年天子卻已經轉身朝外走去,分明是少年人的挺拔身形,卻已隱約顯出蒼老的垂垂暮色。

宋執瀾向外走去,每走一步,胸口的窒悶便強上一分。

朝堂宮闕,孤家寡人。

喉間莫名蔓開嗆人的血腥氣,他本能地咳了兩聲,下意識抬手捂了,就是一片刺眼的鮮紅。

身旁的人大驚失色,耳邊無數噓寒問暖擔憂關切。身體無力地倒下去,宋執瀾被不知多少雙手攙扶著,恍惚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卻已尋不到那張熟悉的麵孔。

胸口無限寒冷,眼前漸漸黑下去,他的手腕卻忽然被一隻手穩穩握住。

那隻手微涼,力道卻很穩定,在他脈間一探,便輕聲開口:“張嘴。”

熟悉的聲音叫他心頭驟然生出不可置信的驚喜,宋執瀾急促喘息著,掙紮著想要看清身旁究竟是誰,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晰,想要開口叫住他,口中卻已被塞了一枚透著沁人藥香的丹丸。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上:送人!★_★

#起名是門學問#

#你才送人#

#你全家都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