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沉默的原創者(1 / 2)

沒有人料到他的反應, 整個法庭都忽然安靜下來。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原告席上的男人臉色一沉,罵罵咧咧就要上前,卻被法警一把按回去,厲聲喝止:“老實點兒, 法庭上禁止喧嘩!”

男人渾身酒氣,抬手就要反抗,看到法警身上荷槍實彈的配槍, 麵色卻忽然一變, 立刻陪著笑不迭應是,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

還是頭一次見到視作洪水猛獸的父親被人押著坐回去, 沈飛又害怕又激動, 眼裡閃爍著亮芒, 立即回身想叫宮徵羽看, 神色卻忽然微怔。

那個總是溫暖淺笑著的大哥哥, 那個穩穩拉著他的手告訴他不用害怕, 把他從死亡的陰影裡拖回來的人, 原來也是會哭的。

沈飛著急了, 想替他擦眼淚, 個頭卻又實在太矮。踮著腳努力去夠, 宮徵羽卻已經順勢半蹲下來,握住了他的手。

總算能夠得到, 沈飛連忙攥著袖口, 小心翼翼地替他把眼淚擦乾淨,目光又忽然亮起來, 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千紙鶴遞給他。

是用糖紙疊的,透明的糖紙稍一變換角度,就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漂亮得叫人眼眶發酸。

小巧的紙鶴被放在宮徵羽的掌心,男孩的目光明亮又驕傲,看不出半點過往的陰霾:“是護士姐姐教我疊的……我學了三天!”

唇角止不住挑起溫暖的弧度,蘇時抬起頭望向他,抬手將男孩瘦小的身體攬進懷裡:“謝謝,非常漂亮,我很喜歡。”

“我要被帶回爸媽身邊啦,你彆擔心,我記得你說的話,他們再打我就跑。我要好好活著,將來掙了錢,給你買最好的鋼琴!”

男孩的身體靠進他懷裡,壓低聲音說著勸慰的話,甚至還學著大人的樣子,在宮徵羽的背後輕輕拍了兩下。

“不會把你還給他們的。”

向來溫和的嗓音忽然堅定得不容置疑,宮徵羽握住他的手,牽著他站起身,回頭迎上梁軒逸的目光。

身後的目光依舊沉靜篤然,梁軒逸微微頷首,眼底浸過無限暖意。朝他走過去,揉了一把沈飛的腦袋,陪著他們一起走向了被告席。

似乎沒有人記得那個男孩該是原告的證人,甚至該是整個案子起訴的核心。連法警都沒有上前,就眼睜睜看著他把沈飛領到了被告席上。

法官舉起木槌,沉默片刻卻又放下,望向原告席上麵色陰沉不定的夫婦:“原告還要堅持起訴嗎?”

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有任何審判的意義和價值,如果沈飛被脅迫著做了假證,或許還能在舉證反駁上耽擱些時間,可現在連唯一的核心證人都被帶到了被告席上,原告的代理人和律師都已經尷尬得要命,再要硬著頭皮審下去,說不定就會成為圈內所有人的笑柄。

“當然!我們——”

男人顯然是收了錢的,當即就要堅持,原告代理人卻已經沉聲打斷:“原告撤訴,申請法庭予以撤銷案件。”

聽到他居然選擇當庭撤訴,男人幾乎跳起來,卻又被法警嚴厲地壓製回去,囂張的態度立時再度軟了下來。

法官輕歎口氣,望向另一方的被告席:“原告選擇撤訴,被告可以表明態度。”

“原告確定撤訴?”

辯護律師推了推眼鏡,望向頗顯狼狽的原告方。原告代理人麵色難堪,卻依然硬著頭皮點點頭:“對,我們撤訴——”

“好。”

他的話忽然被被告律師打斷,本夾翻開,啪的一聲撂在木桌上。

“被告申請反訴。”

旁聽席上,戴著墨鏡的何元緯臉色終於徹底沉了下來。

被梁軒逸花大價錢請來的律師扶正眼鏡,將目光投向原告方,終於露出了堪稱和善的笑容。

*

由於涉案人員為未成年兒童,法院拒絕了披露更多細節,但庭內的變故卻還是第一時間被傳到了網上。

原告打成了被告,臨場撤訴,被告反訴。比之前更熱鬨得多的劇情吸引了越來越多看客的目光,再沒什麼人記得宮徵羽和那些罪名有什麼關係。

在聽到誹謗罪不僅要賠償精神損失費,還要蹲三年監獄之後,沈飛的父母立刻沒了底氣,毫不猶豫地把何東供了出來。

被告律師的準備充分得過了頭,一路窮追猛打地逼問下去,同樣作為證人出席的何東終於徹底崩潰,把所有的事都竹筒倒豆子似的招了個乾淨。

涉及沈飛的內容不能傳播,涉及何元緯的卻沒有禁忌。眼看著一樁接一樁的猛料被爆出來,庭審甚至還沒結束,外麵就已經有了漫天的傳言。

更換起訴方還需要重新立案,梁軒逸也不急,把所有起訴的事宜都交給了代理人和律師,就把一大一小一起領回了家。

離決賽的時間,已經隻剩下一周了。

原本以為任務都完成了的蘇時忽然覺出隱隱威脅,重新振作起精神,一門心思紮進了《微光》的編寫裡。

名聲已經洗淨,沈飛也有了妥善的安置。梁老爺子十分喜歡這個懂事的男孩子,要了過去帶在身邊,親自教他彈琴練聲,眼看著一天比一天自信明朗起來。

心頭壓著的巨石都已經掀開,編寫《微光》就成了他僅剩下的執念。

這首歌能夠叫人借以痛快宣泄,也能撫慰疲憊的心靈,可對於編寫者來說,每一次的彈奏和改動,卻都無異於將當時的心境再重新經曆一次。

梁軒逸還是頭一次對愛人過於投注的精力生出了遲疑。

暴風驟雨般的琴聲稍停,鋼琴前的青年像是被水洗過,扶著琴沿輕輕喘息,眉眼間幾乎已透出顯而易見的疲倦。

“徵羽,這首歌已經很好了,我們歇一歇,好不好?”

不知為什麼,每次看到對方彈奏這首曲子,都覺得他像是在燃燒生命僅剩的所有力量。

這樣的恐懼叫梁軒逸的不安與日俱增,有時分明就看到宮徵羽坐在鋼琴前,卻總忽然覺得下一刻他就會徹底消失。

蘇時抬起頭,迎上漆黑的眸底幾乎已無從掩飾的憂色,心口驀地微顫。

梁軒逸其實一直在不安,隻是從來都不敢表露出來,生怕給他造成更多的壓力——對方明明不該知道,他在完成了這一切之後,按理就應當順利離開了的。

他甚至已經想過,無論為了主角還是沈飛,自己最後都不該是自暴自棄地離開這個世界的。不如就叫它顯得更像是一場意外,隻是因為偶爾的疏忽,不是任何人的過錯。

直到現在,蘇時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完全錯了。

眼前的人比任何人都想要保護好他,無論他出了任何意外,梁軒逸其實都會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然後終其一生,永遠背負著深刻的懊悔和愧疚。

或許也不是一定非要走。

任務裡沒有對離開時間的具體要求,他手裡又連鍋灰都不剩,其實無論什麼時候離開,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多留一陣,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能觸發隱藏任務,反而能多拿到些經驗點。

垂在身旁的手忽然被握住,蘇時從沉思中回神,迎上對方的目光,忽然彎了眉眼,輕輕點頭:“好。”

就再多留一陣,也沒什麼不好。

在他點頭的一刹,那雙眼睛裡幾乎已經亮起花火,順勢起身過去,嘗試著將他抱起來:“你很累了,我抱你去衝個澡,我們一起睡,好嗎?”

“那你要小心一點,千萬彆叫我滑進浴缸裡去……”

高強度的工作和頻繁的記憶閃回,他這幾天睡得都不是很好,現在忽然解開了心底的死局,反而覺得輕鬆了不少,倦意就難以自製地湧上來。

梁軒逸微怔,終於勾起唇角,眼底浸開柔光,俯身吻了吻他的虛闔著的眉眼:“放心,都交給我。”

被吻得微微發癢,蘇時忍不住淺笑起來,睜開眼望向他,忽然抬頭在他唇角落了個吻。

看來一碰到對方就想睡覺這個毛病,自己到哪個世界都是改不掉的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終於解開心結,他這一覺似乎睡得尤其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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