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也感覺有人來了又走,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卻又沒什麼力氣。隱約感覺到有人替自己打上吊針,可也覺不出有什麼不舒服,隻是一味的想要好好睡上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躺得似乎已經有些發僵,蘇時本能想要側過身,一隻手卻被人穩穩撈在掌心,熟練地攏住他的身體,將他轉向另一側。
睡意最後擁抱了一下身體,就悄然散去。
蘇時眨了眨眼睛,依然沒能從太過舒適深沉的睡眠裡回神。
耳邊實在太安靜了,過於安靜的環境總是叫人生出困倦,自從他開始失聰,少說也要替自己設上三五個鬨鈴才能起得來床。這一次不管不顧就睡了過去,號稱要陪著自己睡的那個家夥,顯然也不可能舍得把自己叫醒。
指尖溫柔地穿過發尾,替他將助聽器戴上,低沉磁性的嗓音就響在耳畔:“醒了?”
初醒的慵懶還不及散去,蘇時含混著嗯了一聲,握住那隻手,仰了頭迎上熬得隱隱發紅的溫柔雙眸:“我睡了多久?”
“兩天,現在是周日的晚上,明天就要比賽了。”
梁軒逸雖然顯得疲倦,卻依然整潔利落,含笑俯身,輕吻上他的唇:“睡得怎麼樣?”
“好久都沒睡得這麼好過了,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
睡飽了的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蘇時淺笑著應了聲,被他攬著坐起來,放鬆地靠在身後的懷抱裡:“幸虧我醒得及時,不然你的決賽,我都隻能睡過去了。”
“就知道你準算好了,這是你用心血寫成的歌,你不會舍得不去聽它的現場的。”
指腹輕柔地拂過額頭,將他額間的碎發撥開,感覺到已經恢複了沁涼的溫度,梁軒逸心底才總算鬆了口氣。
對方的狀態根本不像說起來那樣輕描淡寫,那天才睡到半夜,宮徵羽就開始發燒,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卻隻是一個勁地流淚,怎麼叫都沒法叫得醒。
他被嚇壞了,深夜叫了急診,卻也沒查出什麼根由。隻是猜測大概是最近實在太過透支身體,加上精神壓力實在太大,就叫他將人領回了家。
幸好平安無事。
溫柔的吻落在額間,又細細向下滑去,順著清秀的眉眼,鼻翼,落在唇角上,力道放得極珍惜極輕柔。
烏澤潤朗的雙眸似有所覺地抬起來,順手摘下助聽器,抬手拉住手臂,清澈的眼底映出他連熬了兩宿而稍顯狼狽的身影。
“躺下睡,好好睡一覺,明天好好比賽。”
宮徵羽望著他,溫聲開口,手上稍一使力,梁軒逸已經順著他的力道躺了下去。
……
第二天的總決賽,兩人特意帶著沈飛到了現場。
《微光》是一首有著絕對難度的歌曲,以梁軒逸紮實的演唱功底,都要再三找準狀態,又特意去試了幾次音。
宮徵羽這一次不上台,被節目組特意安排在了前排的觀眾席,沈飛緊緊跟在他身旁,穿著梁老爺子特意置辦的襯衫西褲,一點都看不出之前那個尖銳沉默的內向少年的影子。
音樂聲起,全場寂靜。
對於兩個人來說,《微光》其實都不是一首能夠帶來多愉快回憶的歌。
這首歌本身無疑是具有極強的感染力的,在溫柔的吟唱叫人打開心扉之後,就變成了尖刻的自問,變成了不甘的掙紮。
情緒層層堆疊,每次橫衝直撞留下的傷痕,每次漫無目標時心底的惶恐,每次被質疑,每次被誤解,每個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不如意,可有的時候,不如意的事偏偏就接踵而來,避之不及
如果說宮徵羽之前的作品,能帶人看到他展現的世界,這一首作品,則能讓人看到自己的內心。
每個人都能從歌曲裡看到不同的東西,於是惶恐不安,於是熱淚盈眶,於是忍不住跟著高音嘶吼。在第三次旋律的重複推進之後,梁軒逸清澈高亢毫無雜質的高音幾乎已經衝破頂棚,觀眾席上,竟然也應和似的發出嘶吼的聲浪。
足夠痛快了嗎?足夠狼狽了嗎?
人人氣喘籲籲,西裝革履的優雅模樣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汗水順著臉頰躺下來,眼裡閃動著淚水,臉上卻分明顯出暢快的輕鬆。
然後音調一轉,微光透過雲霾,星星點點地灑落下來。
溫柔的撫慰下,最後深藏著的一點委屈和疲倦忽然爆發,淚水洶湧落下。
沒有想到會被這樣一首歌逼到這種地步,幸而觀眾席是黑暗的,有人顫栗,有人抽噎,有人張著嘴無聲痛哭。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一身昂貴西裝顯儘儒雅沉穩,卻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梁軒逸急促地喘息著,握緊話筒,心口砰砰跳個不停。
顧不上看觀眾們的反應,顧不上考慮自己整首歌唱得哪裡存在瑕疵,他的目光焦急地在觀眾席上尋找著,終於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於是眼中頃刻光華無限。
宮徵羽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眉眼含笑,靜靜望著他,眼裡映著的是舞台上明亮的光。
*
蘇時回到主空間,已經是五十年後的事了。
彼時係統已經從貪吃蛇進化到了俄羅斯方塊,一進門就是堆到滿屏的“1”和“0”,險些叫他以為自己的係統中了病毒。
他和梁軒逸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從青年步入中年,再到垂垂老者。沈飛一直在兩人身邊長大,耳濡目染言傳身教,也成了頗有名氣的創作歌手。
一開始隻是心軟,想要等吃了對方親手給自己煮的麵再走,後來又不忍心,打算等吃過春節的餃子再走。誰知道過了春節還有元宵,元宵之後又是春餅,一年下來,等他喝完了臘八粥,就又惦記著下個春節的餃子了。
就這麼一心軟,軟了五十個年頭。
想起臨走時依然緊握著的雙手,他眼裡卻又不覺顯出些柔和的笑意。
“宿主,您一個世界比一個世界留得長了……”
係統哀哀切切,機械麵板打開,兩隻小巧的拳擊手套被機械臂伸展出來,替他捶著後背:“反正再久也沒有經驗點,早點回來不好嗎?”
“反正也沒有經驗點,就多待幾年不也沒什麼。”
蘇時看得開,頗為滿意係統識相的舉動,點開麵板查看著自己的收獲。
鍋沒背上,任務卻完成得很圓滿。雖然兩個人共同生活了五十年,彼此都沒留下半點誤會,可他在這個世界留下了相當多的作品,尤其《微光》成了不少人的救贖,S級評等是少不了的。
再加上黑暗神送過來那一百萬經驗點,他的餘額依然十分充足,倒也算是收獲頗豐。
“我還以為姓何的能有一個【所有鍋都是我的】之類的能力呢,原來沒有……”
又有了學習新技能的機會,有了這個世界音樂技能的教訓,蘇時一改之前隨心所欲的態度,將所有的技能都仔細翻了一遍,目光忽然一亮,落在了何東的【百分百事與願違】技能上。
“宿主,這是消耗技能,在劇情需要的反派配角身上會自動開啟,換到主角身上就變成了消耗性的特效,一共有三次機會。就和之前的【抱緊我的鍋】一樣——”
係統連忙上來解釋,迎上蘇時的目光,又立刻噤聲,半晌才響起委委屈屈的哭腔。
“宿主,我以後再也不擅做主張了,下次你進了新世界我就待機,一定不打擾你……”
蘇時這才滿意,收回目光起身,把那個【百分百事與願違】的特效收入囊中,就直接選擇了開啟新世界。
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係統啪的一聲黑了屏,連嗡嗡作響的主機也迅速跟著安靜下來。
空間轉換,失重的狀態驟然停止,細微的哢噠聲響起,意識和新的身體徹底融合,威嚴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丹尼斯,你還有最後的機會進行自辯。告訴我們,你認罪嗎?”
又來了。
麵對著熟悉的送命題,蘇時深吸口氣調整心態,沉穩地準備打開【抱緊我的鍋】再做回答,耳旁卻忽然傳來了冰冷的機械提示音。
“該特效為限製級特效,必須有宿主所屬係統通行證才能啟動,請宿主聯係綁定係統,獲取係統通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