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不具力量的至強者(2 / 2)

薩摩耶的天賦技能果然還是好用的。

勉為其難地讓老師父和小徒弟儘情揉了一通毛,蘇時叼著藥包往回走,背上還背著一個用來熬藥的小鍋,被小徒弟小心翼翼拿柔軟的布條綁在了身上。

雖然迫不得已出賣了色相,但畢竟情勢緊急,隻是合理利用手段,是不會有損雪狼的凶悍威猛的。

背著鍋往回走的蘇時心情頗佳地晃了晃尾巴,惦記著被留在破廟中的少年,又加快了速度。

趕回破廟,秦永晝果然已經發起了熱。

少年裹在獸皮裡,身體不自覺打著冷戰,牙關緊咬,身上卻燙得嚇人。大概是在昏睡中覺察了雪狼不在身邊,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夢,淚水淋漓地落下來,仍顯稚嫩的臉龐上是橫七豎八的淚痕。

蘇時連忙快步趕過去,先把老師父送的藥丸翻出來,叼著喂進他的嘴裡。

熟悉的柔軟觸感回到懷裡,終於安撫了因噩夢而悸栗的少年,牙關不覺稍稍放鬆,蘇時就趁機把丸藥給他塞了進去。

布條的結是打在胸口的,隻要一低頭就能咬開。蘇時低頭解下綁著鍋的布條,身形一晃變回人形,利落地搭起了個簡單的小灶,去門口的小溪裡舀了些水,像模像樣地熬起了藥。

在高熱的煎熬中,秦永晝隱隱約約覺出身旁的動靜,艱難地睜開眼望過去,卻隻能隱約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正發著燒,什麼都能用幻覺搪塞過去。蘇時不著急,依然坐在灶邊熬著藥,見他望過來,就抬手替他把獸皮又裹了裹。

“銀霜……”

秦永晝低聲開口,嗓音是陌生的乾澀嘶啞,才一開口就止不住嗆咳出聲。

蘇時連忙替他拍拍背,又拿起旁邊晾著的一碗溫水,攬著他的肩背叫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心地喂著他把水喝下去。

少年身上的氣息和雪狼一模一樣,身上裹著的毛領披風質感也熟悉。秦永晝單手撐住身體,就著他的手抿了幾口水,還想再要開口,少年卻已經小心地扶著他靠回去,回到了那個簡陋的小灶旁。

藥已經熬得差不多了,蘇時把藥汁濾好,倒在另一個瓷碗裡。

廟裡曾經是有許多貢品的,後來荒敗了,貢品早已不知所蹤,隻留下曾經盛放過點心貢果的瓷碗,被蘇時在溪水裡洗淨,也拿來派上了用場。

秦永晝半撐起身體,目光怔怔落在眼前夢境般的情形上。

少年輕巧安靜地忙碌著,身形仿佛被火光鍍了一層金邊,獸耳在細碎的短發裡鑽出來,偶爾隨著動作輕輕轉動。側顏清秀好看,漆黑的眼睫稍一翕動,就叫人心裡跟著一縮。

他身上仍隻是簡單地披著毛領的披風,細白的手臂不知道冷似的探出來,指尖不知是凍還是燙,微微泛著些紅色,端著藥碗認認真真地吹涼。

這一副情景實在太像是夢境,秦永晝眼裡光芒跳躍,卻不敢出聲,隻是怔望著他。

感覺到藥已經涼得差不多了,蘇時回到他身旁,把他的身體攬起來,又把藥端在他唇邊。

秦永晝下意識低頭,抿了一口,就被苦得鼻子眼睛皺在了一塊兒。

扶著他的少年忽然輕笑起來,眉眼彎起好看的柔和弧度。

黑澄的眸色映在融融火光下,叫秦永晝看得幾乎怔神,連那一點苦澀也再沒了多分明的感觸。

見了他先前痛苦的神色,少年也低頭抿了口藥,神色卻依然如常,眸光清亮地望著他,笑吟吟把藥遞了回去。

正是好強的年紀,秦永晝顧不上藥苦,紅著臉低頭將藥一飲而儘,卻還是被嗆得止不住咳起來。

在家裡的時候,每次喝了苦藥,母親都會塞過來一顆糖給他。哪怕是為了那顆糖,多苦的藥也都能捏著鼻子喝下去。

現在沒有人再給他糖了,可藥也一樣得喝。

要保護銀霜和自己,他現在絕不能病倒,就算藥再苦,也一定要喝乾淨。

眼眶一瞬酸澀,水麵稍起波瀾,就被合著苦藥一起吞了下去。

清水被適時端了過來,秦永晝連喝了幾口,用力漱了漱口,才總算覺得苦澀稍去。迎上少年無聲關切的目光,臉上就不覺又紅了一層:“謝謝你……”

獸耳動了動,少年含笑拉了他的手,扶著他重新躺下去,又把獸皮也仔細裹好,才抬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剛喝下去的藥雖然苦澀,卻隱隱驅散了跗骨的寒冷,身體不覺漸漸放鬆下來。秦永晝還想再追問他的身份,卻已經被濃濃倦意拉進了靜謐的黑暗。

等到他重新睡熟,蘇時才一縱化回了原本的身形,跑到門後的溪水裡,一頭紮了進去。

雪白的軟毛被溪水衝得浮起,蘇時連喝了幾口水,苦澀的藥味才總算稍稍淡化。晃晃腦袋甩去水滴,對自家小不點兒愛人的敬意就又上了幾個台階。

這麼苦的藥,得吃糖才行。

蘇時想了想,從溪水裡跳出來,甩乾身上的水,又往村子裡跑進去。

*

第二天一早,秦永晝在廟外的鳥叫聲中醒來,怔了片刻,忽然撐身坐起。

他昨天隻是希望傷快點兒好,卻沒想到一覺醒來,身上的傷居然就都痊愈了。

再三確認了身上確實沒有半點傷痕,秦永晝幾乎難以置信,正要告訴銀霜這個好消息,卻發現雪狼依然蜷在獸皮外,枕著前爪睡得正熟。

秦永晝的動作立時放緩,小心翼翼地把他抱進懷裡。

雪狼還遠沒睡醒,被他抱起來也沒有多大的反應,隻是在他頸間蹭了蹭,抬爪按在他的手腕上,就又不管不顧地睡了過去。

心裡立時軟成一片,秦永晝微摒了呼吸,依然叫雪狼舒舒服服睡在自己懷裡,慢慢撫著潔白的軟毛,一邊回想著昨天發生的事情。

他模模糊糊記得自己似乎是發過了燒,又被人喂了藥,可廟裡卻沒見到記憶中熬藥的灶台痕跡,叫他一時也難以分辨那些記憶究竟是真是夢。

口中似乎還能品出苦澀的藥味,秦永晝忍不住皺了眉,抬手揉了揉仍有些昏沉的額角,目光卻忽然落在被整整齊齊疊在一旁的衣物上。

那些衣物都是簇新的,他猶豫半晌才試著拿在手中,忽然就掉下來兩顆藏在裡麵的糖,裹著好看的花油紙,在地上滾了兩滾,停在了他身旁。

所有曾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事物,居然都出現在他麵前了。

呼吸不由隱隱急促,秦永晝用力眨去眼中水汽,把那兩顆糖撿起來,珍惜地握在掌心。

有些東西出現得太離奇,實在沒辦法解釋得通,說不定他真是受到了什麼專管心想事成的神靈庇佑了。

要是真能心想事成就好了……

懷裡的雪狼依然睡得天塌不驚,秦永晝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唯一的夥伴身上,輕輕揉著他頭頂的軟毛,閉上眼睛虔誠地許了個願。

如果可能的話,他寧肯什麼都不要,隻要能和銀霜一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夠了。

*

一人一狼就這樣在小村子裡暫住了下來。

少年眉目英朗眸正神清,身旁雖然帶著一頭幼狼,卻根本沒有半點狼該有的凶殘可怕,反而可愛得任誰看見都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摸。

村民們很快就接納了雪狼和秦永晝,替他們安置了住處,甚至連進山打獵都會將他們也一起帶去,末了的獵物也會分給他們一份。

不知不覺,已經四年過去了。

秦永晝的身量拔高了不少,眉眼間的稚嫩也幾乎徹底褪去。他這些年都仍然不輟修煉,精神力已經和雪狼十分契合,一人一狼即使不必交流,也能輕易領悟到對方的心思。

雪狼的身形也在長,可叫人意外的,那一身蓬鬆潔白的軟毛始終都沒有褪去,身形雖然長大些許,卻依然和秦永晝記憶中的獵狼相去甚遠。

對於這樣的現狀,蘇時多少有些沮喪,秦永晝卻反而接受得異常順利。

四年下來,雪狼的毛變得更蓬鬆柔軟,棉花糖一樣的潔白一團,抱在懷裡的手感比之前還要更好。

秦永晝依然改不掉小時候見到他就要埋進去蹭的習慣,卻依然堅定地克製著自己不能去揉那一雙耳朵,每次抱著雪狼一起睡覺,都忍得極為辛苦。

家中缺什麼是從來不用擔心的,隻要睡一覺,第二天一定都被補全,順帶收拾的整整齊齊。秦永晝曾經試圖夜裡熬著不睡,想要把這位體貼入微的神明看個究竟,可每次都是在神明剛顯靈的時候,他就會沒來由的劇烈頭痛陷入昏迷,再醒來天色就已經大亮了。

真是個脾氣古怪的神明。

“怎麼樣,好吃嗎?”

一人一狼坐在山林中的空地上,架上烤著的兔肉蔓開極誘人的香氣,金黃的油光滋滋作響。

秦永晝割下一條兔腿,放在雪狼的麵前,看著他吃得乾乾淨淨,眼裡就顯出欣然亮芒。

超出了曾經的最高水平,看來對方的廚藝技能點已經完全點亮了。

蘇時吃得心滿意足,仰頭蹭了蹭他的下頜,少年英俊的眉眼就立刻柔和下來,含笑揉了揉他的脖頸,又在他麵前添了一塊烤肉。

已經入冬了,秦永晝打算進山打些獵物回去。這座山很險峻,等第一場雪落下來,山就要被封起來了。

肉已經烤好了,秦永晝也給自己割了一條兔腿,正要先把肚子填飽,雪狼卻忽然站起了身。

風裡有血的氣味。

秦永晝能感覺到他的心念,神經驟然繃緊,抄起匕首一躍而起,餘光卻忽然見到那一團白色朝自己撲了過來。

還不及反應,撲在身上的雪狼身體猛地一顫,不由自主地低嗚一聲,脫力地軟倒在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