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撿不回的鍋(1 / 2)

“魂消……道隕?”

賀天闌怔怔望著他, 似乎沒能聽懂他的話。

魂消道隕,他自然知道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卻忽然有些無法理解玄空仙尊的意思。

明明方才還在暗中護持著他的。那道力量不像尋常魔氣的森寒徹骨,清雅和潤得反而透出幾分仙家氣度, 輕輕巧巧便撲滅了幾乎足以灼儘天地的烈焰。

怎麼會才一轉眼,就再也尋不到絲毫蹤跡了。

他眼中顯出些無措,上前一步想要開口, 卻被玄空仙尊眼中黯然惋惜一懾, 胸口驀地空下來。

“我便查此地,不會有錯。”

玄空仙尊緩聲開口, 歎息一般輕輕搖頭:“聖君之威, 憑我尚且不能相抗。縱然他機緣巧合神魂入陣, 哪怕舉全陣之力, 大抵也隻能將聖君轉移出去, 保我們一時平安。可這樣所引起的反噬, 卻是尋常魂靈斷然無力承受的……”

上古曾有傳言, 若神魂機緣巧合, 能融入這雲夢幻陣中, 便可成為守陣之靈, 隻要無外力毀陣,便能保永生不滅。

倘若不是為了再一次出手相救他們, 縱然聖君使出何等手段, 也不會影響到雲夢幻陣自身分毫。可若要將聖君強行扯出陣中,便無異於與聖君力量正麵相抗, 隻餘一道殘魂,又如何還能有自保之力。

如今大陣已破,蹤跡全無,隻怕縱然上天入地,也再難尋得片縷遺存。

說話間,受傷的眾仙修已漸蘇醒,紛紛本能調息運功。賀天闌閉了閉眼,臉色蒼白下來,終於脫力跌坐下去。

玄空仙尊輕歎一聲,邁步朝洞口走去,卻忽然被一隻手扯住袍袖。

“仙尊,他剛剛……就在這霧中嗎?”

清虛道人支撐著起身,聲音不覺低緩下來,像是生怕驚動了什麼一般:“他都看到了?那時候——他還是看得到的?”

玄空仙尊並未回應他,隻是喟歎一聲,拂袖拓開碎石斷壁:“儘快離開,一個幻陣奈何不了聖君太久。我等不可在此地久留,紫金山也已回不去,天闌道友,你可有暫且落腳之處?”

賀天闌沉默半晌,才要開口,一旁卻傳來含怒喝聲:“沒有!既然都這般有本事,何必再靠他遺澤?各自逃生不就是了!”

“清化,此時不是賭氣的時候。”

並不意外清化此時態度,賀天闌心中雖然痛楚難捱,卻畢竟理智尚存,緩聲勸了一句,橫了橫心轉身道:“確實有一處,原本是鴻漸落腳之處,我和清化也不曾細查過,隻是粗知如何過去,大抵可作暫避之地……”

“還是罷了,我等如今做下這些惡孽,落到這一步已是咎由自取。又有何顏麵再去鴻漸魔尊遺居祈求庇護,平白毀他最後清淨?”

他話音才落,一旁中年仙修卻忽然苦笑開口,眼中竟已有心灰意冷之色:“既然已知那聖君才是表裡不一卑鄙之輩,無非各自回去,待他卷土重來時,準備拚死一戰罷了。”

賀天闌蹙了蹙眉,正要再開口,卻已陸陸續續有仙修支撐起身,蹣跚著朝山洞外走出去。

他們一路追殺進來時,還是不依不饒為了要那人的性命。如今從此地出去,再見洞外天地,卻隻覺無地自容,連邁出一步竟都重若千鈞。

*

蘇時暫時還沒工夫去理會洞中眾人。

眼看著自家愛人乾脆利落就要自爆,他凝全陣之力,又借破陣之勢才堪堪將人扯出來,已被反噬衝得頭昏眼花。將靈豹體內那一半魂力也抽出來合並為一,才總算稍稍穩定下來。

聖君周身仙力依然湧動不定,懷中緊緊抱著那具身體,恍惚地向四處尋找著他,漆黑雙瞳中竟顯出難得軟弱的空茫。

……

生不起氣。

明明來了就搶了自己的鍋,居然還不能直接揪出來揍一頓。蘇時擼著袖子,摩拳擦掌地繞著他飄了一圈,迎上那雙眼睛,心裡還是難以自製地軟了下來。

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要立家法才行。

仙力已經震蕩得這麼厲害,若是強行叫對方收住,難免要遭到反噬。蘇時稍一沉吟,索性也不再費力奪舍那頭靈豹,拋開諸般心思,闔目凝聚神魂,徑直撞進了聖君體內。

猛然察覺有人奪舍,聖君心神一震,本能便要防備,卻被熟悉的清潤魂力轉瞬包裹。

清潤柔和的力量如同和風細雨,將他體內洶湧的仙力輕柔地安撫下去,又細細填上神魂因至痛至懼而落下的細微損傷。

周身血液忽然沸騰,眼眶滾燙酸澀,視野瞬時模糊成一片恍惚色塊。激蕩不定的識海中,溫潤的嗓音清晰響起。

“陸濯。”

喉間驟然哽咽窒澀,他想要說話,卻隻是張了張口,識海騰起巨浪,將那一片清涼牢牢裹住。

魂體隻是半虛半實的力量凝聚,卻仿佛依然能察覺到其下洶湧的情愫。灼燙的燦金光芒一閃而過,便小心翼翼地將力道緩下來,擁著他細細摩挲交融,溫存之下仍鮮明地藏著隱隱悸栗。

蘇時心裡越發酸軟,輕歎一聲,闔了雙目放鬆意識,將自己交給他:“是我,彆怕……”

倒不是對方沒能趕得及,實在是他一來就已經被劈了那一劍,再回不到身體裡去,又如何想到竟能恰巧叫對方撞上,平白弄出這麼大的烏龍。

一來就見到自己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這個人都追著自己護了這麼多個世界,也不知道那時候該是怎樣的心驚膽戰。

念頭回轉,蘇時啞然地挑了挑唇角,橫了橫心,便將神魂小心翼翼度入了原本那一具身體內。

被賀天闌喂了一粒複元丹,在幻陣中也始終有靈力維持,又被對方毫不吝嗇地一股腦灌注進仙力,那道傷口縱然再深也已然有所愈合。這一次嘗試著控製身體,神魂竟沒有直接滑脫出去。

懷中的身體輕輕動了動。

那具身體上儘是傷痕,沒了神魂支撐,再度入仙力治療也收效甚微。陸濯心口一跳,將手臂護住單薄瘦弱的脊背,不敢出聲,隻是試探輕吻上去。

溫熱綿密的細吻小心翼翼落下,迅速衝淡了神魂入體那一刻的寒冷痛楚。始終繃著的心念陡然鬆下來,蘇時忍不住挑了挑唇角,睜開眼望著他,抬手拭過那張臉上已漸乾涸的斑駁淚痕:“我來時就已經飄在外麵了,也嚇了一跳。”

這具身體的狀態並不好,陸濯才放下的心就又懸起來,連忙不著痕跡地替他度入仙力,柔和的吻細細落在鬢角:“疼嗎?”

“沒事,不疼。”

止痛劑早就提前預備好了,身上的傷到覺不出什麼來。蘇時笑著搖搖頭,撐身想要坐起來,卻忽然一陣眩暈,就又脫力地跌回了對方胸前。

自從來了就片刻沒得清閒,奔襲破陣回轉周旋,又強行將瀕臨自爆的愛人從幻陣裡拖出來,蘇時的魂力已空耗得厲害。隻是飄著尚且不覺,神魂甫一入體,便覺恍惚困倦,連支撐清醒竟都已餘力不足。

鍋還在滿天亂飛,這樣顯然是做不了事的。蘇時闔了闔眼,打算再將魂力度出來,卻被溫熱掌心覆上印堂,仙力湧動,神魂便又被好好安放了回去。

蘇時有些不解,眨眨眼睛抬頭望去。陸濯依然望著他,黑徹瞳底鋪開溫存暖芒,將他的視線穩穩攬進眼底。

“神魂離體太過危險,你隻管安心休息,有什麼要做的交給我來辦。”

宿主進入世界,若是身體遭受攻擊,最不濟也不過就是當前世界的角色死亡。可一旦神魂離體,若是受到攻擊,傷害則會結結實實的直接落在宿主自身,到時連係統的藥劑也無濟於事,隻能再重入輪回慢慢修補。

蘇時不知道還有這種情形,眼中才顯露出疑惑,腦海深處卻忽然嗡地一聲響,那片籠罩著的記憶的光芒晃了晃,疼痛忽然毫無預兆地飛快蔓開。

這樣的痛楚還隻是在打開密室時經曆過一次,蘇時本能地抿緊唇角,悶哼一聲撞在他肩膀。陸濯心中一緊,連忙攬住他,將神魂之力輕緩度入他體內:“可是已傷著了?彆急——可還疼麼?”

燦金暖芒落入識海,輕易便叫那片奇異白芒蟄伏下去,疼痛也轉瞬消散。

蘇時鬆了口氣,朝他輕輕挑起唇角,搖了搖頭。

陸濯卻依然不放心,展臂照他腿彎一抄,便熟練地將人抱了起來:“你該有自己住處,我先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刻再作打算。有什麼事叫我去做,放心嗎?”

……

不放心。

對方腦袋上還頂著自己的鍋,蘇時看著就覺得胃疼,卻又不忍叫才因為自己被嚇得神魂俱裂的愛人失望,深吸口氣,還是咬牙大義凜然地點了點頭。

陸濯才擁著他禦劍而起,見到愛人臉上口不對心的神色,眼裡光芒便立時失落地黯淡下來,將他又往回攬了攬,抬袖將整個人都護進懷裡。

向來看不得自家愛人這般委屈的架勢,蘇時沒了脾氣,扯扯他衣袖,耐著性子約法三章:“你該記得,我是來搶鍋的,隻有完成任務我們才能安然出去,是不是?”

“我會幫你,做什麼都好。”

聽見他語氣緩和,黑沉瞳底光芒一閃,擁著他的人就又顯而易見地高興起來,親昵地低下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需要我做什麼,你隻說就是了,我定然替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