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一時打得不相上下。
獵人雖然動作靈活,基本不會被進攻方摸到,甚至能在魚人的身體上留下些痕跡,但力量上似乎還是略遜一籌,因此偶爾的反攻也極為謹慎,看著看著竟像獵人逐漸落了下風。
然而隻有另外一邊的烏拉拉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
在戰爭中的魚人完全是另外一番心境。他像是最冷靜的獵食者那樣,在攻守交換中審視著戰局,尋找著可能的機會,躲避朝著要害而來的攻擊。
就目前的形勢看,烏拉拉發覺自己雖然似乎有優勢,但它依然能夠感覺到一絲彆扭——這個彆扭不是來自於彆的什麼,正是來自於它已然變大的軀體。
在賦予它更加恐怖的力量的同時,軀體的重量不免增加——雖然魚人憑借自身的天賦已經儘可能適應了他,並且在力量增加的情況下,使用這副身體算不得太費勁,但魚人依舊感覺到了一點不靈活。
還有便是魚骨劍,他的主人還來不及賜予他新的武器——因為他的武器製造到了一半的時候,他便中途逃脫了,因此對於這龐大的身軀來說,相對變短了的武器總歸還是有照顧不到的角落。
隨著時間的逐漸推移,烏拉拉能夠感覺到身軀不受控製地變得沉重,而魚骨寶劍也不再能夠依靠速度覆蓋全身的要害。
“哢——”一個躲閃不及,背上的尖刺便被斫下了半根。
雖然不疼,但魚人還是大吼一聲,轉身抬手格開再次朝著他劈過來金刃。
也就是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低低的吟誦之聲。
[h hoste teur terra meis] (大地啊束縛我的敵人)
烏拉拉感覺到自己的腳像是被吸在了地上。
剛剛向側後撲去的動作卻是來不及收回,直接一個不穩側趴在了地上,若不是總算還是靈活,當場就要整個人摔入泥地中。
“還愣著乾什麼,上啊!”一旁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還沒有徹底逃離的冒險者們又重新圍了上來。
“還……還要繼續嗎?”法師中有位年輕的女性,顯然脫離法師學徒的身份並不是太久,對於施法的時機很是猶豫不決,“會不會不小心傷害到邊上的人啊?”
“應……應該沒事吧?”剩下兩人相視一眼,決定機不可失,當即舉起手中的法杖,吟唱起了雷係與土係的術法。
雷電雖然在一開始就證明對魚人沒有什麼作用。但明晃晃的光閃之下,依然會對對方的判斷與行動造成阻礙。
連法師都回過了神來,其他人則更不用說了。近戰雖然對於剛才那場激戰依舊心有餘悸,但在魚人落地、獵人攻擊的空隙,冷不丁的偷襲幾下,補上幾刀總歸是做的到的。
“就這樣了嗎?”
金刃的獵人一邊擋去魚人愈發零散的攻擊,一邊喃喃。
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什麼可怕的隱藏魔獸,搞了半天隻是一條更加粗壯點的魚人,甚至不需要他使出全力。
也是了,畢竟他挑的是條比較輕鬆的路線,這個節奏應該是對的。
這樣一想,獵人就對自己的留力感到心安理得——至於剛開始的幾下狠手,那不過是應對偷襲的本能而已。
他甚至開始慢慢地、時不時地脫離戰圈,將更多的攻擊空隙留給其他的冒險者。
雖然他對他們剛開始的逃竄很是不滿——但想想好歹剩下來的這一半,應該多少是靠的住的。接下來還是得讓他們多出點力,自己才好更省力點。
想到組隊的好處,亨德裡克更加輕鬆了一些。
“嘿——”最初被雷電劈翻在地的戰士一聲高喝。這次總算學乖了,動作也不再大開大合,而是學著亨德裡克的樣子改為橫劈,壓迫魚人的活動空間。
而這一下誤打誤撞,居然真被他生生割下了魚人的大半塊背鰭,繼而刺入了它的後背。
“嗷啊——”伴隨著一聲痛呼,綠色的血液飆了出來,嚇了初來深淵的新手戰士一跳。
“沒事,都這樣。”
亨德裡克非常大度地解釋,而這種大度源自於他金刃獵人的自矜與不需過度昭顯得優越感
對於等級差太多的家夥,斤斤計較實在沒有任何必要……
“等等,那是什麼!那裡!”
又是剛才的盜賊,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般驚叫了起來。
亨德裡克皺眉。
——但是對於等級差太多的家夥的一驚一乍,金刃的獵人還是非常不能適應。
不過出於謹慎,他還是朝著盜賊指著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看之下,眼神不由一凝——就在不遠的地方,大概兩百碼開外的地方驟然掀起了一堵巨高的水牆。
並且隨著魚人的吼聲,那水牆有越升越高的趨勢,如同一麵繃勁了的□□,仿佛隨時會朝他們的位置猛撲而來。
金刃的獵人再次出手了。
手中的鏈刃毫不猶豫地纏上了魚人的脖子,使勁一抽,讓那吼聲滯了滯,同時飛快念出了“沉默”的咒語:
[Ivi nichi cio silentio](黑暗賜予你沉默)
魚人的吼聲戛然而止。
失去了引導的水牆轟然落下,水麵稍稍激蕩了一下便重新恢複平靜。
什麼都會一點才是合格的深淵冒險者。
亨德裡克應付得遊刃有餘。
“繼續。”
獵人像個非常耐心的隊長那樣,收回了金刃,示意其他冒險者繼續。這樣的姿態落在其他冒險者眼中,就成了傳奇冒險者特有的超然,一時引得他們心動羨慕不已,當即攻擊也更加淩厲了幾分。
“啊!那個!那……”
然而攻勢剛起,那個新手盜賊又嚎了一嗓子,瞬間打亂了不少人的節奏。
“你他媽到底在搞什麼?”領頭的戰士已經忍不住罵出了聲。
連亨德裡克也沉下了臉。
雖然知道盜賊是好意,但這幾次三番的一驚一乍,真的是一個潛行者應該有的素質嗎?
他甚至不想去看這家夥指的地方。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這次不需要了。
因為他們感到了一陣眩暈。
很快的——來自於腳下的大地,或者更準確的,源自於這片水域的更深處。
在沉暗的天幕之下,在水天交接的儘頭,仿佛有什麼漆黑的東西自泥沼深處悄然浮起,然而因為雨依舊沒有停歇的緣故,顯得那樣模糊不清,就像是幻覺中的陰影。
原本已經平靜的水麵再度翻湧起來,如同受到風暴的感召,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將那不詳的影子遮蔽在巨浪之後。
但那隱藏在深處的東西顯然並沒有打算潛伏太久。
當電光再度撕裂天幕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山丘一般聳立而起的、如同肉塊般的巨大存在。
有那麼一瞬間,亨德裡克的腦中一片空白,唯有一句話在反複回蕩:
——“在永恒的宅邸之中,舊日的支配者長眠於此,等候汝等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