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她的這個做法非常的明智,因為時間並沒有暫停太久,看看等她踏入先前骸蛛所在的巢穴時,周圍一切那種如同蒙在水中的扭曲感與隔離感已經徹底消失。
她一腳踩在一塊掀開了的粉紅色肉膜之上,汁液四濺。先前戰鬥後的焦糊味鑽入鼻腔之中,帶來難以言喻的、已經讓她有些不太習慣了的惡心之感。
然而林卻沒有心思去關注尚未完全來得及適應的新形態:
巢穴中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既沒有魔物,也沒有歐若博司。
林皺眉在現場飛快地轉了一圈,然而除了斷牆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可供檢查的地方——或者說有,但全都掩蓋在了滿地的肉膜之下。
符文還剩餘兩枚。
足夠施展四節的烈焰風暴了。
林張嘴就要吟唱,然而剛一開口便眼前一黑——緊接著便是直入腦髓的疼痛。
很難形容那種感受,就像是被人用燒紅的鋼針直接自額心刺入,然後在大腦中粗暴地攪動。
暴躁,憤怒,不帶一絲憐憫。
林一個沒忍受住,直接半跪在了地上,死死揪住腦袋。
伴隨著那疼痛,無數狂暴的聲音在她腦中炸響,粗暴而野蠻地碾壓著她的意識,想要將她完全粉碎。
“蟲子。”
一個輕蔑的聲音淩駕於所有的痛苦之上,一下一下地碾壓著她的意識,帶著十足的傲慢。
林疼得無意識地乾嘔了一聲。
然而也就是這一下,讓她稍稍清醒了一些,找回了一些意識與身體的控製權。
此刻她像是身處在一片類似於虛空或者夢境的地方——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但卻沒有實質的觸感。
“誰?”
她勉力抬眼望去。
然後對上了一線黑色的影子——感覺到她的注視,那影子自中間倏然張開,露出血紅色的瞳與骨灰色的眼白。
隻是一眼,她便感覺自己像是突然置身於的沙漠之中,被突如其來的塵暴所吞沒,滿眼都是黑沙白雪。
那冰冷、恐怖、壓倒性的力量,讓她有種自己隨時會湮滅的感覺。
可她卻沒有移開視線,而是透過一片模糊,死死地盯著那個眼睛。
“咦,有點意思……”
對方仿佛驚訝她還有力氣動作,發出一聲玩味似的輕哼。而下一秒,滿眼的黑白雪花就變了形狀,它們沙沙聚集起來,變成一根又一根錐刺,懸浮在半空中,全都對準了她。
“去。”
伴隨著主人漫不經心的呼喝,所有的錐刺統統沒入她的體內。
“——”
她甚至來不及呼喊一聲,就被狠狠地釘在了地上,變得支離破碎。
來自精神世界的攻擊,讓她的意識變得殘破不堪。就像是一個原本完好的存在,突然之間被碾壓撕扯——但因為攻擊者的手法殘忍、巧妙而又迅速,因此在完全破損前,還能勉力維持著原本的樣子,不至於徹底潰散。
隻是離崩潰也不會太遠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又要做什麼。
“臣服吧。”來自遠方的聲音在這一刻充滿了誘惑,就像是落於即將溺死之人麵前的最後一根蘆葦。
“臣服於我,喊我主人——我就考慮留下你那還算有趣的靈魂。”
它這樣說道。
然後它滿意地看到,以那團已經瀕臨潰散的意誌為中心,逸散出來幾縷細柔的觸須,那觸須朝他緩緩伸過來,仿佛祈求恩典。
魔物滿意地送出了自己的意識觸手,打算在那上麵烙上自己的印記。
然而動手的刹那,那些細小的觸須突然一扭,化為利爪的形狀,狠狠絞上它的,然後像是餓狼對待獵物那般,使勁一扯——硬生生地撕扯下一大塊淋漓的血肉。
那團潰散的意誌重新凝聚成型,衝下意識退縮的魔物露出了雪白的獠牙:
“滾。”
……
“啊——”
眼魔發出一聲痛呼,死死捂住了左眼。
“哎呀,”一旁的魅魔挑了挑眉,站了起來,看著痛苦托眼伏於膝蓋之上的眼魔,“吃虧了嗎?”
“該死的蟲子——”
眼魔巴洛爾發出了狂暴的怒吼。
王座碎裂,腳下熔岩崩裂,無數黑色的火焰與陰影一同在空中狂亂飛舞。
“弗拉斯——西裡阿多——葛拉奇——沒用的東西,把那個東西給我抓回來!抓回來——”
“你這是打算召喚你所有的守衛還有軍團長麼?”一旁的魅魔提醒他,“北麵不管了?”
“你知道什麼?!”巴洛爾狠狠地咬碎了一顆牙齒,“那個力量——我不會認錯。”
“哦?”
“葛拉奇——”他最終敲定了一個名字,“帶上你的人,把那個該死的家夥,把它還有它的候選者證明帶到我的麵前來!就在暗影裂穀——你這個蠢貨!”
亂舞的陰影中飛出一抹,在眼魔麵前輕轉一圈,如同點頭示意,隨即便消失在了空氣中。
受傷的眼魔又砸碎了足足十幾根柱子,才稍稍平靜下來一些。
“真是可怕的力量。”魅魔飛在半空中,發出讚歎。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眼魔沉沉地望向他。
“這很重要?”魅魔彎唇,“你隻需要知道——我對參加那個候選者遊戲一點都不感興趣就對了。”
眼魔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哼,最後目光落到了一旁早已昏死過去的夢魘身上,又是一陣火起。
他狠狠地抹去了夢魘額心的印記,然後像扔垃圾一般,將之扔向邊上無數蠢蠢欲動的黑影之中。
……
聯係被徹底切斷的瞬間,林整個人晃了一晃。
不可能的。
她下意識地逃避著最壞的可能性。
——他肯定還在這裡。
林想。
她不過就耽誤了一會兒,不可能會出事的。
烈焰風暴席卷過整座巢穴,露出了正中間凹陷的地麵,還有一個黑洞。
她想也沒想,就直接一腳跨進去,任由身子如同泥潭般沉落其間。
下沉的過程並沒有經曆很久——然後她就來到了一個完全對稱的房間,看到了骸蛛首領。
它正陷入不知名的狂躁之中,口器不停地咀嚼著,瘋狂地撕扯著什麼東西——直到感覺到來自背上的冰涼刺骨的注視。
這有些熟悉的感覺讓它立刻抬頭,隨即大喜過望。
這不正是它要找的法師麼?
他們之間還有筆賬要算呢。
然而二十六目相對之間,法師根本就沒有動手的意思。
她的目光始終落在了它大張的嘴上,一動不動: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那雪白的嘴裡麵分明有幾綹黑色的頭發。
——大奴隸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