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幾乎是憑著本能完成了這樣一次閃避。
然而在動作的瞬間,她就知道, 完全避過這樣的一次攻擊幾乎是不可能的。
灰眼騎士的動作幾近完美——而且沒有任何猶豫, 就好像即將被劈成兩半的不是一個人類, 而是一塊木頭或者彆的什麼東西。
雖然林早就已經沒有把自己當人類的自覺,但在這個形態下, 她依然驚訝於對方的冷酷與無情。
——一隻胳臂。
林這樣估計著。
果然, 劍鋒避過要害,咬入她的肩胛位置,一瞬間砍入了半截。
——就是現在了。她使勁向後仰去,儘量減少可能的傷害,同時握緊手中的長劍, 朝著對方的腹部送去。
如無意外,能直接給他來個對穿,正好用來換她那條即將犧牲的胳膊, 怎麼看都不虧。
可就在此時,對方“咦”了一聲。
極輕。
輕到林差不多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可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沒搞錯。
原本已經砍入半截肩膀的重劍突然止住了去勢, 不僅沒有砍下她胳臂的去勢, 還直接朝反方向撤了回去。
——世界上還有這等臨砍頭撤刀的好事?
林想也沒想, 直接照單全收, 並將原本準備好的大禮照常送出——隻要能捅上這一劍, 就是賺到。
但事實證明, 所謂撿現成便宜的好事, 大概永遠也不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送出的劍生生止住了去勢。
林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卻發現竟然是對方直接用單手夾住了劍鋒。
他另一隻手還領著重劍,輕巧得就像是在拎一根柴棍。
——這種力氣還有速度……饒是林心理素質還算不錯,也有點隱隱發毛。
她直接鬆手,打算後撤再找機會。不想對方的動作更快,奪過的劍看也沒看就隨手一扔,空著的手如閃電一般抓住了她的脖子,像是提一隻娃娃一樣提了起來,端到麵前仔細打量。
“不對。”她聽到對麵說。然後還沒等她想清楚對方在說什麼不對的時候,對麵已經將重劍一拄,插入地上。
他直接抓著林的脖子,揪起她,直接哢嚓地一下拍進了一根石木中,固定好了,方便湊近了仔細端詳。
雖然這一刻兩人鼻子之間的距離不足兩指。
但林對著那張臉絲毫也沒有什麼臉紅心跳的感覺,隻估算著距離,打算對方要再湊近那麼一點,就直接用頭硬剛。
對方盯著林看了半天,眼裡浮現出一絲輕微的疑惑。
接著他伸手朝著她肩上的傷口摸去。
就在灰眼的騎士即將碰上她肩膀的刹那,一道白色的光朝著他抓著法師的手落去。
可那光落在戰士的手上沒有絲毫作用,就像是落到了泥地上的火星,不過一下就熄滅了。
“住手!”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聲嗬斥。
牧師少女硬衝了上來,用最原始的方式,直接揮著祈福法杖,將灰眼騎士的手狠狠拍開。
奇怪的是,明明隻是力量微弱的反抗,但灰眼的戰士卻沒有繼續動作。
他看了眼牧師手中的法杖,一時之間沒有言語。
“請住手!”牧師少女又重複了一遍,麵色白得幾近透明,“無禮之人……不,無恥之徒,你想要做什麼?!”
說到最後幾個詞的時候,少女簡直抑不住心中的憤怒,眼中仿佛有明藍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簡直是太過分了。
她想。
沒想到神殿裡麵居然有這樣的騎士——根本不顧及女性的名譽,居然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想要直接做那樣無禮的事。
她不過是進入世俗一段時間,神殿就已經墮落到了這個程度嗎?說起來她曾經雖然有所耳聞,但從沒想過,所謂神殿內部的“無恥之徒”竟然能突破她想象的下限。
——不,這還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她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居然這樣無力。
先前的“神聖之火”本來是用於驅除汙穢的術法,可謂是所有深淵魔物的克星。但是,這術法同光明本身一樣,似乎根本無法穿透靈魂的黑暗,惶論淨化。
不,甚至連造成損傷都很難。
薇薇安看了眼灰眼騎士毫發無傷的手,眼中幾不可覺地浮起一絲陰霾。
她需要的不僅僅是光明和治愈,薇薇安想。
她還需要某些更尖銳更苦痛的東西……
可是現在?她似乎已經彆無選擇。
薇薇安抿了抿唇,心和手一樣冰涼。
她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那樣深吸一口氣,
“無理之人,”她捏緊了手中的祈福法杖,微微挺直了腰杆,“放開你的手,我以聖堂高……”
話音未落,一支箭矢飛至,同樣朝著灰眼騎士的手腕飛去。
然而這一次,灰眼戰士卻是鬆開了手,躲開了那足以將一隻手撕裂下來的一擊。
舍維爾。
薇薇安神色複雜,沒有回頭,但也沒說什麼,終於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法杖,選擇走上前去將嵌在石木裡的法師給扒下來。
在觸及法師肩膀上已經愈合了大半的傷口時,她想要按上去,使用一個“愈合術”。
然而目光落到那極深得傷口之上時,卻發現,在衣物之下露出的部分,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血肉組織,更不是用於塑造魔偶的材料——白色的部分很接近皮膚,甚至有仿造人類的肌理,能隱隱看到血管,然而割開了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層貼紙一樣的東西,側麵沒有任何血管蹤跡。
裡麵的部分則是一種深紅色物質,乍一看容易和血肉混淆,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那東西裡麵並沒有任何屬於活物的組織,它們緩緩流動著,更像是一團如同岩漿般混沌的物質。
薇薇安手一頓。
她下意識地挪近了一步,遮住周圍窺探的視線,同時動作不停,依舊按上法師割裂的皮膚。
然後她看見,那紅色的物質根本不受影響。它們雖然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黏連在一起,但顯然是因為另一種力量,而非她治愈術的效果。
免疫?
過於相似的一幕讓薇薇安不得不多想。
她用儘自己的理智,才能不要去轉頭去看那灰眼的騎士,忽略他那冷冰冰的、帶著評估意味的視線,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堅持用完愈合術。
幸運的是,愈合術落在皮膚上,還是對那層白色的、大概可以算是皮膚的部分產生了作用,它們像是被抻開了的麵團一樣,很快就重新覆蓋上了法師那奇怪的傷口。
牧師忙碌間,金弓和狂戰士一起,走到了灰眼的騎士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