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他。
可他本來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又應該是誰呢?
他痛苦地揪住了頭發——卻更加痛苦地發現連頭發的長度也短得陌生無比。
所以現在他是彆人的身體裡嗎?
這個想法讓他惡心。
就像是被強行套上汙穢的枷鎖,這種完全禁錮的感覺讓他惡心到發瘋。
靈魂每一處都在發癢,都在叫囂著要馬上出去,脫離這個奇怪的、肮臟的殼子,找回自己原本的身體……
念頭一旦起來了,就像著了火的野草一樣,在瞬間瘋燃開去。
無法融合的靈魂以最為粗暴的方式掙紮著脫離了魔偶的束縛,蒼藍色的、暴烈的靈魂幾乎是在掙脫的瞬間就將不合適的身體燃燒至扭曲崩裂。
可脫離了不合適的身體之後,他並沒有感覺到輕鬆。
相反,在一瞬間巨大的空洞感攫取住了他。
——身體。
他想。
在這個無法掌控的、不屬於夢境的世界中。
他需要自己的身體。
這個念頭一旦起來了,就再也壓抑不住。
受到狂亂的靈魂的催動,黑色的風挾著尖嘯著的影獸,卷起地上的白骨,朝著他瘋狂湧去。
無數的白骨與暗影以夢魘為中心聚集起來。
可他卻沒能立刻找到身體的感覺。
相反,他完全想不起來上次“正常”活動是什麼樣子的了。
他是什麼樣子的呢?
四足?兩足?單脊椎?多脊椎?軟體?有蹼?有翼?還是純粹的骨頭?
混亂的記憶帶動著情緒變得更加狂亂。
白骨與暗影的身體完全無法找到確切的形狀,隻是單純地、貪婪地堆砌起來,混亂地湧動著。
而林到達現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恐怖的景象。
“……大奴隸?”
她喊了一聲。
當然對麵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繼續發出混沌不明的聲音,繼續不斷吸收周圍一切可以吸收的東西。
要不是林堅定如風,大概早就被吸進去了。
放出的觸須直直地指向那團奇怪的混合物,告訴她這就是她要找的“大奴隸”。
——看著好像很獵奇的樣子。
林的心情頗為複雜。
就好像午夜魔法時間結束,她抄起水晶鞋想要去追小妖精,結果發現原本的小可愛已經變得一點都不可愛了。
好吧,這何止是變得灰撲撲不可愛?
簡直是掉到了泥坑裡把自己滾成了個球好麼?
原本準備好的質問好像也用不上了,簡直讓人憋到內傷……
不過……
大領主想,
以為這樣就能逃脫懲罰嗎?
簡直是太天真了。
這情況又不是第一次碰到——先前那個翼蛇大祭司好像也是類似的情況。
一回生二回熟,大領主的處理經驗很豐富。
——打一頓就好了。
她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然而就在林打算直接撲上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種異樣來自於變異的夢魘之後、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想要逃離的影獸。
它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又開始朝夢魘的方向回竄,就好像另一個方向又什麼更恐怖的存在一般。
而林很快就知道那“更恐怖的存在”是什麼了。
一隻影獸直接從中間被一剖兩半。身子還來不及朝夢魘的方向飛去,就被人直接一劍釘在地上,接著以更加利落的動作解剖開來。
他安靜地彎腰,在影獸的腹腔掏了掏,取出了什麼之後,放進了腰間的口袋中。
動作從容鎮定,除了頭發與衣衫不受控製地亂舞之外,整個人好像根本不受周圍的狂風和白骨亂舞的影響。
他抬起眼來,灰色的眼珠不帶一絲生氣,唯獨在落到夢魘的位置時,微微動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為林一直盯著,幾乎要錯過其中一閃而過的變化。
——好像是“高興”。
她不是很確定,因為太快了。
可不管那是什麼,林隻知道一件事,從灰眼的騎士斯塔圖出現開始,他根本就沒朝她的方向看一眼——當然這很正常,她現在的狀況相當於是半透明。
可更關鍵的問題是,他就這樣抬頭盯著麵前足有他數十倍高的夢魘變異體,重新握緊了手中的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