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尼塔站的位置, 正是聖祠的入口。
雖然照麵的一下, 他指路指得十分匆忙, 但林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往聖祠裡麵跑。
可明白歸明白, 執行起來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沒了先前幽靈隊列的烘托與照明，通往深處聖壇的甬道突然之間就顯得格外深邃而複雜。先前進來的時候靠的是艾尼塔領路，出去的時候靠的是骸蛛□□來追蹤——向來隻要有人領路就絕對記不住路的大領主就這樣站在三岔路口遲疑了。
不過顯然艾尼塔已經預料到了他可能會發狂以致於無法帶路的情景，直接留了孢子獸給林帶路。
雖然瑪什瑪洛的子孫不長眼睛，但作為補償，嗅覺敏銳且可靠。它的兩隻小觸角在空中探了一下，很快就堅定地歪向了左邊的路。
——真是好用啊。
林決定回去好好表揚一下當初提議帶孢子獸和她彙合的家夥。
事不宜遲, 她直接抄起孢子獸就往裡衝去。
“嘰嘰嘰！”左邊。
“嘰！”右邊。
就這樣, 大領主一行——準確說是裝著一行人在肚子裡的大領主，很順利地就回到了聖壇的位置。
這裡依然保持著不久前他們剛剛離開時候的樣子，到處漂浮著白色的靈魂, 乍一看就像是一片霧氣彌漫的洞穴。
無法說話的幽靈們在林進來的刹那就圍了上來，在她的周圍擠了個水泄不通, 使勁朝她身體上摩擦, 感覺就和被冷風摩擦一樣, 不一會兒就起了一層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乾嘛？
林使勁躲閃。
雖然給幽靈摸一摸即沒有啥感覺也不會掉快肉, 但是這些家夥可真是前後不一——先前不是明明說好了要保持禮貌的距離麼？現在又這麼一副要碰瓷的樣子是做什麼？她身上又沒金子……
哦，等等？
沒有艾尼塔的翻譯，她自然不知道這些家夥要乾什麼。
不過從它們不斷反複“摩擦”她凸出來的小肚子的樣子, 林多少明白了一點：
它們感覺到艾尼塔在那裡, 想要它出來。
“還想你們大人出來的話就都給我住手！”
吼聲剛落, 幽靈們立刻停手，紛紛後撤飄了一個身位。
果然。
林心中有了數。
“你們大人現在情況不好，我這是要準備幫助他——”
說著林使勁收縮腹部，“咕嚕”吐出了一截含在嘴裡。
舌頭一卷，那玩意兒在口腔裡滾了一圈，光憑味道林就知道翼蛇的大祭司沒中獎，先出來的是榴蓮味軟糖——哦，歐若博斯的一部分。
林猶豫了半秒。
——要換人嗎？
——還是算了吧。總是反芻對胃不好，還是按順序來處理比較好。
畢竟飯要一口一口吃，隊要一個一個排不是嗎？反正兩個遲早都是要處理的。
這樣想著，林就心安理得地在口中“嚼”起了歐若博斯。
準確地說不是嚼，而是某種更加精細的操作。
她需要把摻了雜質的夢魘含在嘴裡，用舌頭把多餘的雜質、尤其是暗影和白骨的雜質給提出，就像是剔魚刺那樣。
而且不是處理完這一團就完事了。夢魘的靈魂雖然比原先小上了不少，但還是得分三四次處理，因而她處理完了一小截之後，還得像織毛衣那樣放出一截，再處理下一節。
這過程非常費神且需要技巧還有莫大的耐心——尤其是在對象極為不配合的時候。
嘴巴裡的夢魘不知道出了什麼毛病，一直在扭。
要說是還沒有清醒吧，這掙紮總歸比激烈還差上了那麼一點點。
可要說是清醒了吧，好幾次林打算把軟糖裡的巧克力味碎屑給剔除了，直接被嘴裡的家夥給扭得失了準頭。
可畢竟是已經到了嘴巴裡的鴨子，不管對方怎麼動，大領主還是以無與倫比的技巧和耐心把對方剔了個一乾二淨。
“噗。”
完成作品的大領主滿意地吐出了夢魘的靈魂之火——乾淨、整潔、就像是果凍一樣乾淨。
因為先前損耗太大又失去了身體的緣故，夢魘的靈魂之火比她記憶中的小了不少。
如果說以前能有頭顱大小的話，現在大概就隻有小小的、拳頭大的一團。
單獨這樣存放肯定不行。
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林太久。她很快就想起先前伊格娜好像也碰到過類似的情況，當時哈爾直接問林要了身體上的泥巴，把伊格娜魔像的魔核給修補好了，用以存放她即將消散的靈魂。
所以嚴格說來，後來伊格娜魔核的大部分，應該都是用她身上的泥巴做的。
既然如此，那麼用來裝歐若博斯的靈魂應該也可以？
林琢磨了一下，還是決定試試。
她忍著肉痛，從身上挖下一小塊泥巴，將夢魘的靈魂和它一起放在一起揉吧揉吧，搓成了一小團，托在手中。
蒼藍色的靈魂之火碰到那團泥巴，就像是融入了泥團中的水一般，很快就被吸收得一乾二淨。
然後在她的注視中，那團融合了夢魘靈魂之火的泥巴很快就動了起來，先是試探著蹬出兩隻小小的前蹄，接著伸出修長的後腿，最後才遲疑似地探出了鬢毛飛揚的腦袋——除了小，完全就是夢魘的翻版。
林總算是放下了心來。
不過新夢魘的小腦袋對上她的注視，馬上又飛快地垂了下去，一副受到了極度驚嚇的樣子，在她的手中搖搖欲墜。
——這是什麼毛病？
林有些驚疑不定。
該不會是被打了一頓之後就失憶了吧？
還是她先前剔雜質的時候做得太過火了？
她確實是偷偷揩了點油，多舔了幾口——但是不至於就這樣就出問題了吧？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大概是因為手中的夢魘太小的緣故，林將聲音壓得很輕，生怕嗬氣大聲點就會把對方嚇得還原成泥巴。
手中的小夢魘不安地刨了刨前蹄，垂首不語。
——完了個蛋。
大領主心裡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