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魔偶作為例外存在的原因還不是非常明了,但是對於魔導器損壞的理由看法卻是大體一致的:
太過精密的魔導器具回路在進入深淵之後,無法承受過於暴烈的魔力,因此自然便會損壞。
不是沒有人想過使用中和劑的手段,然而這種方向的研究無異於大海撈針,尤其是在魔力匱乏的現在,任何毀壞性的、浪費魔力和魔導器具都是難以承受的。
而現在,這種中和的物質似乎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柱之導師,看到對方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看來你是明白了。所以我現在將交給你一個任務,馬爾克西斯——帶著這把槍去一趟深淵吧——也許你將會見證曆史。啊,你還需要去一趟灰血森林,再去找找這種沙子的來源。”
“可是……”想起之前在深淵收集到的信息,馬爾克西斯有幾分猶疑,“那裡已經是擁有了‘候選者’的領地……”
“不用擔心,”柱之導師擺了擺手,“那位大人很快便會‘排除’妨礙的因素。至於那些沙子的來源,我已經有了確切的消息,不會讓你盲目去找的——珍娜。”
女法師全身籠罩在兜帽之中,看不清容顏,然而從露出的手來看,應該是相當年輕。
不知道為什麼,馬爾克西斯從嗅到了一絲有些熟悉的氣息。
珍娜。
他想,他好像曾經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可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普通,就像是一顆路上隨處可見的石子,不管看沒看過,想要回憶起來總歸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大概是他目光中的狐疑太過明顯,對麵的年輕法師直接伸手,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年輕、漂亮而陌生的臉龐——除了整張臉透著一股遠超年齡的沉穩,並沒有什麼特彆出奇之處。
這種陌生讓他莫名鬆了口氣。
“怎麼?你見過我最年輕的弟子?”
“不,”恍惚過後,刺青法師轉頭,衝年輕的女士露出了故作輕佻的微笑,“怎麼可能有人會忘記這樣的美人?”
……
應領主之手的要求,從音之丘帶回來的幾隻“骷髏”,在試驗室邊上,老老實實地站成了一排。
巫妖化作了灰色的霧氣,將這幾隻骨頭架子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地摸了好幾遍,並不時繞道攤在地上的卷軸上麵,刷刷寫點什麼。
“你們再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巫妖說,“你有感覺到和‘黑暗’元素的溝通嗎——就是那種像是有個傻X在你耳邊不斷叨叨,讓你奉獻一切的聲音。”
麵前,大大小小,豬牛馬羊蛇各色不同的骷髏腦袋齊齊地搖頭,顯得十分呆滯的樣子。
“回答我的問題——我說的是說話!”
巫妖忍不住暴躁。
他不知道這些“翼蛇靈魂”變成的骷髏是怎麼回事——但很明顯,這個種族的智商似乎頗為低下。
大領主則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雖然就她目前的處境來說,幸災樂禍似乎不是非常合適:
一旁,第一騎士和第二騎士正忙著將她切片,然後裝入不同的容器、送入不同的房間中。
開始的時候第一刀下來還有點驚悚,然而不疼。硬要說起來,大概和剪頭發的感覺差不多——不過看烏拉拉還有利維坦給她細細切塊、眼神狂熱的架勢,林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要被剃成一個禿子。
“等一下,你們兩個當我是瞎的麼?烏拉拉,你把我的觸須給放下來——對,那麼大一條你藏起來要做什麼?”
“就不能安靜點嗎?”
感覺到大領主的刻意破壞,巫妖發出了暴躁的聲音。
“不——能——”
隻剩下一坨腦袋歪在解剖台上的大領主,發出了無聊的聲音。
不過看她的領主之手有暴起的意思,她馬上又補上一句:
“它們變成這個樣子以後,因為靈魂無法依附身體,很容易就慢慢出現能量溢散——所以失憶降智什麼的很正常啊,你就不要為難他們了——其實你有問題可以問艾尼塔啊。”
——失去了肉體的靈魂,就像是失去了密閉容器的水一樣,如果不是擁有強大的精神力或者彆的什麼條件,很容易就會慢慢蒸發了。
這個是當初回來的路上,艾尼塔的解釋,她印象很深。
顯然,這個建議打動了巫妖。
他當即從材料儲藏間招來了尚在等待試驗、惴惴不安的翼蛇祭司,把剛才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你們可曾感受過‘死亡’或者‘黑暗’的召喚?”
“不,”艾尼塔猶豫了一下,否認了,“我知道您想問的是什麼——但是哈爾大人,我們其實並沒有經曆過真正死亡的洗禮與召喚——包括我。在預見即將遭受眼魔無儘的折磨之前,我們已經選擇了主動舍棄肉體,並將靈魂藏身於聖祠,依靠先祖的庇佑存留了下來,所以與其說我們先前的存在是‘亡靈’,倒不如說是‘生靈’來得更加確切。”
“所以這倆啥區彆?”一旁的大領主發出了好學的提問。
“當然有區彆。”哈爾沒好氣地說,“一個是死的,一個是活的。”
“哈?”
“已經死去的,無法再度死亡;而活著的依舊可以死去,懂了嗎?”
“這意思是你不會死,而艾尼塔他們——其實還會死?”
“對,”巫妖點頭,“其實,什麼是死亡呢?納森·弗萊德曼曾經說過,所謂死亡,不僅僅是肉體的消散,魔力的溢散,靈魂的消失——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些東西其實在‘死亡’後都沒有消失:肉體腐爛,會回歸物質自然的循環;魔力溢散,會自行分解最原始的元素能量,重新回歸魔網;而靈魂則會回歸星界,成為星界中的陣風與微塵,直到再度獲得生命的召喚——所謂死亡,其實隻是無數‘莫比烏斯之環’中的一個部分,生命循環中的一個必經的環節而已——亦是所有生命在最初就銘刻在靈魂、肉體還有魔力中的契約。而亡靈……”
巫妖不知想到了什麼,沒有立刻說下去。
“而亡靈——還有巫妖,就是撕毀契約的那些人吧?”
林卻是冷靜地幫他接了下去,言語中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對,”巫妖點頭,“亡靈不會疲憊,雖然需要攝取能量,但那隻是最低限度的,同樣,它們不會感到疼痛,不會恐懼——它們憎惡生命,渴望生命,天然與‘生命’對立——如果它們變成為軍隊,那麼對任何位麵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那巫妖和亡靈的區彆是?”
——她問的時候沒有使用“你們”。
哈爾很敏感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並因此生出一絲感激與慶幸:
仿佛借著這樣的提問,他就能跳脫出來,以一種置身事外的態度來回答。
“巫妖是亡靈中的佼佼者,精神力與意誌力極為強大。它們放棄肉體一切可感知的歡愉,作為交換,隻要靈魂之匣不毀,就能一直尋找新的身體,也因此它們保留了完整的意誌、記憶與靈魂——”
“所以?”
“所以你應該慶幸,你的手下隻有一隻巫妖,而你借助的是他正當的知識——這在允許範圍內。而你新編的軍隊不過是一群依附在骷髏上的幽靈,雖然它們具有某些類似於亡靈的特征,但它們終歸還會死亡,也因此不用受安緒爾的約束。”
“這關安緒爾什麼事?”林莫名。
“其實安緒爾巫妖學院有另外一個名字。”
“嗯?”
“叫亡靈裁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