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刃的獵人仿佛早就料到他會有這麼一問, 微微一笑:
“請不用擔心, 他現在很好, 稍晚一些您就能見到他了。”
矮人國王的眼睛先是一亮, 但很快又掩飾性地哼了一聲:
“我就說這個家夥不會老老實實地滾蛋,其實我那封信的意思是讓他自己小心,就他喜歡多管閒事……”
亨德裡克了然:“雖然白堊的大師隱居在魔導之城斯維爾托,但是他一直都關心著遙遠的故鄉,這些年托我幫忙也不是第一次……算起來我們應該是老朋友了。”
“誰不知道你們人類,”萊尼卻不以為然,“像你們這種冒險者也不過是拿錢辦事罷了,當然——我知道你們這種金色武器的冒險者信譽是不錯——絕大多數人類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哼人類。”
矮人國王喘了口粗氣,想到現在的處境就憤恨不已:“我就不知道他當時乾嘛非得跑到人類那裡說要學什麼技術, 矮人的傳承才是最優秀的, 那家夥畢竟是半血, 總是想著親近你們這些虛偽的家夥……”
一想到他那位執意待在人類地盤、堅決不肯回矮人王國的兄弟,萊尼就是一肚子的氣。
他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人類和矮人之間的關係還沒有那麼緊張的時候,他們還有來往。當時他甚至偷偷溜進了斯維爾托, 想要帶他這位兄弟回去, 結果直接碰了一鼻子的灰。
被拒絕的時候,那個半血家夥直接甩了他一句話:
“我生在這裡——習慣了。”
對於重視親緣關係的矮人來說, 萊尼差點沒被氣歪了鼻子。
——這家夥就是向著人類。
萊尼認定了這一點, 失望極了。他以為他的兄弟——即使隻有半血的關係——也應當是向往著爐火、麥酒和礦石的。
但顯然不是, 羅特尼顯然更喜歡人類的世界。
從那之後兩人之間的來往便明顯少了, 加上魔力匱乏帶來的各種繁雜事務,萊尼也就漸漸歇了心思。偶爾收到他這位兄弟送來的信息,也總是愛理不理。
“人類都不是什麼好東……”他又嘟囔了一句。
結果話還沒說完,脖子上又是一涼。
原先那個走在隊伍最前端帶路的盜賊顯然心情和身影一樣飄忽不定,不知怎麼的就突然不高興了。
“你他媽能不能走快點?”盜賊說完又飛快地咒罵了一串,聽得矮人頭昏腦漲,唯獨最後結束的一句聽得一清二楚,“除了廢話還他媽能乾點彆的什麼嗎?”
矮人國王的臉一瞬間漲紅,下意識地就想掄起手上的斧頭。
“夠了。”一旁的亨德裡克出聲,卻是對著盜賊,“我說夠了——有什麼恩怨都等出去再解決,雖然下水道的影子不受地上的規則製約,但是你還在我的隊伍裡,就要遵守橡樹酒店的冒險者規則,內鬥是不被允許的,那會帶來厄運。”
話音剛落,後方猛地震動了一下,顯然是有什麼東西被炸開了。
“看來他們已經發現通道了。”亨德裡克看了眼盜賊,“我們得抓緊了。”
盜賊頓了頓,最後還是乾脆地收回了匕首,看也沒看矮人一眼,直接飄回了隊伍的最前列。
隊伍行進的速度立刻變得飛快。
萊尼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行不妥,但道歉是不可能的,“下水道”的暗殺者們在整個安吉利亞都臭名昭著,他們接最臟的活,但凡有點榮譽感的人總是不屑與之為伍。
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走,以矮人在底下長期生活的方向感,萊尼知道他們是在慢慢往上走,可黑水還有廢渣始終沒有放過他們,頭頂不時滴下來的、冰冷的水珠,砸在頭臉脖子上,也實在是一種折磨。
“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萊尼壓低了一點聲音,“連老鼠都不會來。”
亨德裡克看了眼最前方帶路的盜賊,說:“一切都是骰子之神的指引。”
萊尼先是不解,但很快就知道獵人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在一條格外複雜的六岔路口,盜賊直接取出一隻秘銀骰子朝空中一拋一接,然後就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左手邊第二條通道。
矮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就是‘六麵骰子’。”亨德裡克抓著矮人國王跳入有些高的洞口,然後簡單地處理了一下他們的蹤跡,“幸運兒中的幸運兒,斯維爾托龐大的地下網絡的領導者,黑暗的統領——其實他們還有個更古老的稱呼,您一定聽說過。”
“什麼?”
“叫‘無冕者’。”
矮人啞然。
這個稱號他當然聽過,曾經和本世紀最偉大的法師弗萊德曼一同冒險的隊友之中,就有那麼一個‘無冕者’,真要論起來,和那位傳奇的矮人王確實是貨真價實的隊友。隻是人們對他的印象總是停留在來無影去無蹤的‘刺殺大師’上,又有誰能把那樣神秘冷酷的角色和隊伍前麵的那個灰不溜秋的盜賊聯係在一起?
矮人頓時有了種被命運戲弄的荒謬之感。
“所以我們希望您理解,我們的主人做事一向妥帖——讓黑暗中的‘王者’來迎接矮人之王,這種對等也算是儘到了應有的禮儀。”
萊尼一聽,頓時覺得心下好受了不少。
可反應過來,便突然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個什麼“主人”是怎麼回事?委托者難道不是他的兄弟羅特尼嗎?
可形勢容不得他想得更多。沿著礦道一路摸爬滾跑,他們最後來到了一條大約有兩百碼長的礦道。這條修建在半空索道上的礦道曾經大概是用來輸送礦石的,它連接著兩邊的礦井,懸在深不見底的井口之上,大概是因為對比太過強烈的緣故,那條礦道看起來就像是一根細細
頭頂依稀可見垂落下來的錐形山岩,看起來如同地獸垂落交錯的尖牙——矮人國王趕緊收起自己不吉利的念頭。
這種東西一般形成於曾經下麵未開采的時候,多半成型於地下水的侵蝕,應該已經是接近地麵的征兆。
他想。
“快了,”亨德裡克的話驗證了他的猜想,“過了這裡我們就可以出去了,之後的路會好走很多。”這樣說著,他示意其他人先走,而他殿後。
萊尼不再多說,他走到了隊伍的中間,和他忠心的臣下一起,扶著鏽了大半的鎖鏈,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即使習慣在這樣的礦井中活動,這段長達兩百碼的路也著實走得他們戰戰兢兢。
眼看還有十碼就要到達對麵的礦道,萊尼的心也逐漸吊了起來。
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在眼前,他不知怎麼的就生出了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他深吸一口氣,向前快跑幾步,眼看著馬上就能踏上堅實的礦道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背後突然傳來巨大的元素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