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哈的思維絕對不算遲鈍,但即使如此, 她依然用了不少時間消化柱之導師的話。
哪怕現在有人告訴她, 早就已經消失在了曆史中的弗萊德曼已經活了過來, 都不會比對麵法師的話讓她更加驚訝。
她早就知道, 法師塔極為崇拜弗萊德曼, 甚至到了狂熱的地步——但是她沒有想到,他們會追尋弗萊德曼的“幻影”直到這個地步。
“這算什麼弗萊德曼的意誌?”她說,“這就是深淵的魔物。”
不過她的話顯然無法給柱之導師帶來一絲一毫的動搖。
“你們什麼都不懂, ”莫比·迪克說,“也什麼都看不見、記不得——甚至除了弗萊德曼的規則、弗萊德曼的名字,你們甚至有想過‘那位導師’為什麼會消失嗎?他最後去了哪裡?”
“大|法師的行蹤本來就……”
“本來就沒有人能監控一位大|法師的行蹤對嗎?哪怕最後不知所蹤也沒誰會感到奇怪——也許是隱居起來,似乎很符合一位傳奇人物的結局對嗎?”柱之導師詰問。
瑪哈無法回答。
“但請你仔細想想,達到弗萊德曼那種高度的法師——怎麼可能就突然之間消失了?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答案隻有一個——他早就預見到了安吉利亞今日的結局, 他去往深淵尋找他意誌的繼承者,想要挽救那個千瘡百孔的世界。”
“……”
“是的,安吉利亞早就病了——從它離開深淵的那一刻開始,安吉利亞的傷口就再也無法愈合,破碎的魔網再也無法形成回路,魔力如同血水一般汩汩流逝——但是你們是怎麼說的?”
“……這不過是魔力自然的損耗。”
“自然?”柱之導師冷笑, “所有的魔力運作都遵循著烏洛波洛斯之環——如同所有的魔導回路, 從第一筆繪製開始,最終必將同最後一筆連接, 形成一個完整的回環——魔網也是同理。如果不是魔網損壞, 安吉利亞又怎麼會走到今天的這一步?”
“……這和這隻深淵的魔物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巴洛爾之眼——如果不是真理之眼洞察了一切, 也許我們現在還被蒙蔽在虛無縹緲的猜測之中,惶惶不可終日,隻能在那個冰冷的世界中等死——魔物——多麼可笑的稱呼。你什麼也不知道,我親愛的公主,多虧了巴洛爾大人,多虧了他的仁慈,我們才能在如同永夜般漫長的寒冬中找到出路。
如果不是巴洛爾大人——法師塔早就已經不複存在。你從來沒有想過嗎?為什麼法師塔富裕至此?那麼多的晶石、那麼多的材料究竟從何而來?以研究為主的法師塔怎麼還可能挪出大量的時間冒險去搜集那些材料?如果不是巴洛爾大人——我們早就已經變得同神殿一樣。啊,對了……”
莫比·迪克像是想到了什麼東西,突然笑了:“聽說你有一陣子很是好好調查了您的弟弟——羅納茲殿下,想要弄清楚他那些捐獻給神殿的晶石與材料的來源是什麼?”
“是你們。”瑪哈甚至不需要再提問。
包括那個在聖者消逝之後,偶爾會浮現在她腦中的問題:
到底是因為什麼,導致她和神殿之間走到了最後一步?雖然最後下手的人似乎是伊格娜,但是瑪哈清楚,及時沒有伊格娜,她對神殿動手也是遲早的事。
因為有人希望她懷疑神殿,視神殿為阻礙。
“沒錯,”柱之導師狂熱的神色稍稍褪去一些,露出了堪稱溫和的笑意,“所以說到現在——希望您能夠理解——巴洛爾大人其實對安吉利亞非常友好,非常,不管是對法師塔,對神殿,還是對您——都或多或少提供過相當的幫助。”
——“深淵非常危險,如無必要,我甚至希望你的父親能夠完全切斷與它的聯係。”
瑪哈的腦中突然就閃過最後一次長談時,聖者對她說的那句話。
她想,現在她終於可以理解那句話的含義了——原來深淵的觸須在那麼早以前就開始侵蝕安吉利亞了,並侵入得那麼深。
“所以你們想做什麼?”
“其實我們的目的和您並不矛盾——甚至可以說是一致,隻有當安吉利亞重新回歸深淵,它的傷口才會停止流血——魔力才會重新回來。”
“然後重新回到那個人與魔物不斷鬥爭的混亂時代?”瑪哈說,“你瘋了。”
“嗬,”柱之導師笑了,“我怎麼可能瘋呢?瘋的是你們——你們可笑的先祖,若不是你們強行將安吉利亞從深淵分開,為了什麼可笑的和平,又怎麼會走到今天的局麵?你以為你比我更高尚嗎?仗著弗萊德曼的意誌,希望將深淵作為狩獵場……”
他注視著對麵的大公主,想要從對方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驚訝、羞愧、或者彆的什麼情感,但是不知道是該感慨還是失望好,這位如同寒鐵般冷硬的公主,對於這樣的詰問,沒有任何的動搖。
“您的無恥實在讓我驚訝。”他說。
“彼此。”大公主說,“您的多話也確實讓我驚訝。”
“不,”柱之導師說,“我隻是想讓您知道,巴洛爾大人才是弗萊德曼真正意誌的繼承者,並且我在為我們可能達成的合作作出努力——那會是一個雙贏的局麵。”
“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