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以前的那個你做過什麼,”他說,“就算知道了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意義——你說你記起了我……但其實那個時候我隻是一隻智力尚未完全進化的杜雞兔,要說認識就太牽強了。”
“……”
“‘我’隻認識現在的‘你’——所以彆再說那些什麼道歉之類的蠢話,”他說,“明白了嗎?”
林愣了又愣,根本沒想到巫妖會這麼說。
巫妖對納森的感情不深嗎?
林知道絕對不可能。
如果不是因為納森,巫妖根本沒有必要在離開安敘爾之後,又來到灰血森林成為守護者,默默關注著那個人的“預言”,甚至從巫妖平時提到白袍導師菲尼克斯的隻言片語中,也能看出他對“那個地方”並非他口中的那般厭惡。
“你這是什麼表情?”巫妖嘖了一聲,流露出嫌惡的意思,“想和我表達黏糊糊的感謝嗎?”
“噗嘰大人什麼樣子都是好看的。”一旁聽故事的魚人非常認真地糾正巫妖。
“……不,”她笑了,表情看起來輕鬆了不少,“我想說的是,除了以前的那些事情之外,這些年我還去了個有趣的地方——哦,這個我們可以以後再慢慢說,我想你更感興趣的是這個。”
這樣說著,她飛快地張嘴,然後不知怎麼的,就吐出一片火焰般的金紅色羽毛來,得意洋洋地在巫妖麵前晃了晃:“怎麼樣?”
這次,輪到巫妖露出呆滯的表情了。
“好了,”她說,“我想你應該很有興趣聽我說了吧?”
巫妖確實有興趣聽,關於她怎麼從安敘爾出來,又怎麼在菲尼克斯手上討著了便宜。
但是他顯然高估了大領主的精神與毅力。
大概是因為先前的故事已經說了很久,又可能是因為某些心結的解開,她說的時候很是放鬆,而放鬆的後果就是不多一會兒,說故事的人的聲音就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等到哈爾從那由敘述勾起的回憶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邊上的兩個已經頭挨著頭睡著了。
他看了眼後麵的夢魘。
“不是我,”歐若博司小聲辯解,“——她回來之後沒怎麼休息過,應該是真的累了。”
巫妖還是看著他沒說話。
“我……好吧,我會看好她的——她一定會有個好夢。”夢魘這樣保證著,也垂下了頭,打了個輕輕的響鼻,乖乖地睡著了。
巫妖在原地坐了會兒,覺得自己和這家夥挨得實在有點近了。可剛想要挪開,卻不防袖口一緊——原來她還扯著沒鬆。
他看了眼書桌,最後還是沒有挪地方,用漂浮術將那疊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文件移到了手邊,抽了張疑似浸過可疑液體的文件,取出骨筆,強忍著嫌棄的心情批了起來。
……
這不是歐若博司第一次到林的夢裡偷食。
不,這次不是偷。
夢魘告訴自己,這次是經過領主之手“首肯”的守護行動。
然而守護的對象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這次夢境裡的景象不再是深邃的夜空,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洞穴,彎彎曲曲,到處都是分支。四下的岩壁與其說是礦石般的厚重感,倒不如說是像是水在光線中折射後的樣子,流溢著難以描摹的、輕盈的色彩。
他四下晃了晃,發現似乎每一處通道都最終同向一個黑魆魆的山洞——大概是因為在夢裡的緣故,那些洞穴都無法進入。
所以逛來逛去,歐若博司最終發現也隻有一條路是通的。而順著這條路慢慢走下去,香味越來越濃——意味著他已經開始接近夢境的“核心”部位,沒有走錯方向,但也需要格外小心——因為夢境的主人很有可能就在那裡。
不知走了多久,夢魘終於來到了儘頭,那確實是一處洞口,他沒敢走進去,而是先縮頭縮腦地看了一眼。
第一眼,他看到了一個女孩,坐在一片很大的沙地上——她的樣子看起來和外麵的“林”很像,不過年紀看起來卻是要小上不少,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
她似乎在很專注地做什麼,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正處在他人的窺視中。
出於好奇,夢魘忍不住繞著最遠的距離飄了幾步,才看清了她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巨大的人偶——或者說是沙做的人像,腰部以下的位置看起來還十分粗略,胳臂也沒有,但是胸口以上卻已經是十分精致了——線條流暢的胸部肌肉,修長的脖頸,利落的下頜曲線,高挺的鼻梁……
不知道怎麼的,歐若博司總覺得這個塑像的模樣好像哪裡見過。
可不待他仔細分辨,便看到少女的手離開了塑像的腰部——她剛剛完成腰線位置的修飾,在後腰位置塑造出了極為漂亮的腰窩。
她漂浮起來,先是後退了一點,仿佛極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飄近一些,在夢魘的注視中,毫不猶豫地湊近了雕像,在它的眼睛上親了親,然後下滑一點,在臉頰上又親了親,明明沒有什麼奇怪的意味,但那種仿佛過分親昵的感覺還是讓夢魘的心砰砰狂跳。
他不敢捂眼,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繼續看下去。
猶豫中,監視的對象仿佛若有所覺,突然就轉過了頭來。
“誰?”她問。
緊接沙塵漫天飛揚,整個空間頓時模糊一片。
……
夢魘睜眼的時候,猛地抖了一下,差點沒跳起來。
可巫妖的動作比他更快,直接一個“束縛”就綁得他動彈不得。
“他們還沒醒。”巫妖警告。
可夢魘卻懶得計較巫妖堪稱過分的舉動。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看向了依舊靠在他身側誰得沉靜的少女——怎麼看都是夢中那個女孩的放大版。
“怎麼了?”巫妖問,“看到什麼了?”
歐若博司憋了又憋,最後決定還是說出來:“她……她她她……她夢裡有人!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