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眉細眼,皮膚皎白。
他卻沒有半分的猶豫,亦不敢鬆手——因為他知道這就是她,也知道隻要鬆手,她就會這樣從他的眼前消失。
“很高興見到您。”她衝他再度露出微笑,目光中卻是疑惑,似乎疑惑他想要說些什麼。
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想要說的話仿佛早就已經壓在舌底,卻在即將出口的刹那徹底封凍。
她垂眸微笑片刻,等抬眼之時,便又一次從他的指縫間溜走了。
火焰自她的腳下升起,她所走過的路全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他追了上去,想要再次抓住她,可這次剛一碰到她,她就在她的眼前化成了灰燼,化成了流沙,飛入煉獄般的灼熱之中,怎麼抓也抓不住了。
火焰在瞬間熄滅。
世界變得焦黑一片。
等他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覺得茫然。
他的眼前隻有空空落落的雙手,他忽然就不記得自己想要做什麼,也不記得自己想要找什麼。
胸膛的位置空蕩蕩的一片。
他甚至已經記不清自己是誰。
是敵人。
心底有聲音告訴他。
是仇敵。
有聲音告訴他。
是絕對不能放過的、必須吞噬的對象。
追上去。
它們說。
追上去,抓住它,吞噬它,吞噬那個罪惡的源頭,將它徹底清除。和深淵有關的一切都是肮臟的、汙穢的——必須要予以清除。
這些聲音化作盤旋的念頭,重新變成黑色的火焰包圍著他,將他的世界分割得支離破碎,瓦解著所有屬於“他”的意誌,並最終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
元素正在躁動。
火妖精女王艾麗西亞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這種感覺很是奇怪——明明從領地戰爭的情況來說,目前的形式一片大好。
趁著眼魔與另一位候選者激烈爭奪的時候,他們不僅奪回了曾經的失地,甚至擴張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連久違了的火焰王座也近在咫尺。
單從領地範圍上來看,他們足以與那位風頭正勁的候選者分庭抗禮,他們甚至可以預見,再過不久,屬於元素妖精、屬於烈焰平原的火焰之花將覆蓋所有的領地。
——可是太快了。
火妖精女王總有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艾麗西亞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無節製的擴張——就像是極度饑餓一般。哪怕占不到什麼優勢,也執著地吞噬著其他的領地。在眼魔失利之後,更是如同猛獸一般,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而且……她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他們的領主說話了——從那次從荒漠回來之後,那隻黑色的魔龍幾乎就沒說過什麼話。
不,不要說溝通了。
艾麗西亞想,從眼魔失利了之後,她隻能看到領地的擴張,甚至很少見到他們的領主。
可無論她如何用守衛的契約呼喚那位,所有的聲音都像是落入了虛空之中——那位仿佛隻專注於“擴張”。
這本來不該算是壞事。
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身為元素妖精的敏感告訴她,有什麼不太對勁。
站在第一元素高地之上,艾麗西亞憂慮地望著火焰色的、不斷向南推進的領地。
開始的時候,元素仿佛隻是有些不安。
但很快地,它們便四下狂躁逃竄起來,像是抗拒來自魔網的力量的調動。
還沒等艾麗西亞搞清楚情況、安撫好各種不安的火焰妖精——她便聽到了尖叫聲。
是來自元素的尖叫。
與此同時魔網中的魔力開始瘋狂地流動起來,就像是打開了主動脈的軀體一般,瘋狂地照著一處奔湧而去。
而對魔法生物來說,這種情況無異於洪水奔騰。
艾麗西亞再也顧不上許多,直接化作火鳥,順著魔力奔湧的方向,拚儘全力找到了那隻低伏在荒漠深處的巨龍。
而這次幾乎是她剛剛落地,還未來得及送出“溝通”的意識,對麵便直接傳來了回應。
黑色的巨龍張開了眼睛——可她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近乎瘋狂的魔力直接衝刷過來,沒有等她任何發話,便入侵了她的意識。
冰冷、黑暗、深不見底的意誌主宰了她,占據了她的意誌。
(消滅它們——)它說,(所有的。)
魔力傾瀉而出,奔湧著進入她的身體。
火妖精女王發出一聲近乎悲痛的鳴響,然後化成了足以吞噬整個世界的火焰。
……
我聽見了雷鳴。
我看見火焰從天上來。
我的朋友啊,末日已經鬆開了韁繩,自由馳騁。
你難道沒看到嗎?
你難道不喜歡嗎?
惡魔說話的時候語調優美,猶如歌吟。
他的眼神包含深意,望向棋盤上的最後一子。
黑色的雙頭海獸從熔岩之池中抬起了頭,滿身血腥與毒液的氣息,連最熾熱的岩漿也無法洗淨。
現在並非離開的時機。
惡魔說。
可我不會勸阻你——永遠也不會,我不會勸阻任何人。
一切都是自由意誌的選擇……從來都是。
這樣說的時候,他嘴角含笑,目光中滿是友善與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