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起來如同山嶽一般龐大, 比黑夜更加沉鬱, 但雙頭海獸的行動敏捷得不可思議。
其中的一隻頭顱輕揚,便是一股毒液噴出, 直接朝著元素火鳥噴去。
這無智的生物本來似乎還想再衝。可巨大的焰翅剛剛觸到那毒液, 便如同遇到了高熱的積雪一般, 直接消融了一大片。
不待它有更多動作, 雙頭海獸的另一隻頭顱卻噴著青黑色的毒霧, 再度朝祂咬來。
元素的火鳥當即放棄繼續前衝, 直接一個甩尾振翅, 朝著上方猛竄一步。而海獸卻也沒有放過它的意思, 如同最狡猾的深海獵手一般,緊隨其後。
隻是這一點閃避終究還是給元素生物爭取一點時間。不過片刻,它先前那損毀的翅膀已經重新生長出來, 甚至燃燒得比先前的更加耀眼劇烈。
被激怒的元素生物顯然也知道想要直接向先前那樣繼續衝刺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即清鳴一聲, 朝著這攔在半路的海獸撲了過去。
熔岩與腐蝕性的酸液碰撞,四下飛濺;毒煙和火焰交織在一起, 整個空中都彌漫著硫磺與腐物的腥臭。
“……利維坦?”歐若博司一邊躲閃著, 一邊詢問巫妖, 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
“還算及時。”巫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現實。
“那我們現在……”
“這個級彆的力量碰撞沒有我們插手的餘地。”巫妖非常冷靜,“回去加固防禦吧。”
這樣說著, 他又看了眼不遠處和火鳥戰成一團的雙頭海獸。作為曾經領主級彆的魔物, 利維坦能和火焰元素中類似於君主一樣存在的火鳥戰到這個程度並不稀奇。
不過這種上來就一句話不說, 直接像是要把對方徹底撕碎的架勢……總讓他覺得有點不安。
當然不是因為同情對方、畏懼暴力之類的可笑說法。
隻是直覺而已。
可現在的情形由不得巫妖想更多, 也乾預不了什麼。
“林她現在在是和領地在一起嗎?”
歐若博司問了一個他剛剛就想問的問題。
從魚人發生變化,整個戰場爆發不可預料的衝突開始,林似乎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巫妖抬頭。
頭頂,火焰和海水已經徹底絞殺在一起,那過於飽滿的黑色與紅色在天空之中震蕩交融,像是兩隻相互撕咬的巨龍。
真的非常像。
可哈爾卻不敢肯定。
因為在巫妖不算淺薄的知識中,他從未見過這樣龐大的“龍。”
……
領地相互吞噬之中,林不知不覺又進入了意識的世界。
在找回了幾乎大部分的記憶之後,這個原先混沌一片、毫無規律的世界仿佛變得清晰不少——幾乎就是現實世界的扭曲映射。
此刻,她是一隻渾身披著青金色的龍的形象,拍著翅膀飛在如同星界般的意識虛空之中,而對麵則是她需要吞噬的對象——一團翻滾著的混合體,看起來像是長翅膀的蜥蜴。
原諒她不願意把對麵那惡心的東西稱之為“龍”。
因為它看起來是在和厄運之母羅薇塔有的一拚。
如果硬要說的話,就像是一隻黑龍被撕成了亂七八糟的樣子,然後又用極其拙劣的手法重新拚合在一起,並且用的還是最次等的膠水,仔細看下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能看出原本的模樣,隻有放在一塊兒再配合那個像是烤焦後的龍頭才能勉強分辨出這是個什麼生物。翅膀的位置少了一大塊,每次扇動的時候,胸口好像還有個不斷開闔的大口子。
——最重要的是,他聞起來很糟糕。
這讓林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曾經那段糟糕的進食經曆。
所以她現在是要吃了這個東西嗎?
她有點猶豫。
而當她在打量對麵的時候,對麵顯然也在打量它。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這隻混沌的野獸就扇著歪斜的翅膀,用腥紅的眼睛注視著她,視線中滿是狂亂,嘴部還流著恐怖的口涎。
就在林以為對麵隨時會撲過來的時候,那隻看起來心智瘋狂的“生物”突然開了口:
“是你。”
啊?
這次林是真的疑惑了。
“你誰啊?”
她不記得自己在深淵有認識這樣的存在。
“你居然不記得我了……該死的青龍。”對麵低吼著,黑色的頭顱上方裂開一半,露出了下麵紅色的鱗甲。
林對著那紅色的腦袋思索了片刻,終於恍然:“是你啊——你怎麼還活著啊。”
這句話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看黑龍這個樣子,林大概也能猜出當年他遭遇了什麼。十有□□是心臟被征用之後,這家夥大概還差一口氣——或者因為彆的什麼原因活了下去,或者逃了出去,然後一直躲在了深淵裡麵。
總而言之就是當初納森的那群同伴後事料理得不怎麼乾淨。
“我當然還活著,”對麵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惡狠狠的詛咒, “當初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因為受傷趁機被人類偷襲。”
“說話公平點好嗎?”林十分不滿,“你占了彆人的地盤,彆人問你拿點東西不也是應該的嗎?更何況我也隻是抽了點髓而已——你心臟又不是我拿的。”
“不許提那些該死的爬蟲!”他咆哮,“巨龍的生命力豈是你們這些爬蟲可以理解的!我遲早……遲早……”
他又說了什麼,但是因為嘴部歪斜,聲音變得極度歡呼。
“生命力什麼的我讚同,”林說,“不過你說爬蟲就不對了吧?我哪裡像了?我和你明明長得還挺像的——如果硬要說誰像的話,現在你才比較像一隻黏糊糊的爬蟲。”
“該死該死該死!”對麵的的混沌體咆哮著,“你們都該死,所有的都應該去死!”
“我覺得你當初吃空那些山脈的時候,好多家夥也是這麼想的——哦,對了,石板是不是在你哪裡?交出來的話,我這次就給你挖個深坑,把你好好埋了。”
她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同類”之間的敘舊也就到此為止。
黑龍咆哮一聲,朝她衝了過來。
林也不再挑釁,同樣朝著對麵衝了過去。
意識體世界中的衝突遠比物質界更加原始而粗暴——隻有直接的碰撞、撕咬、吞噬與變化。
她試著用撕,然而並沒有什麼用,黑龍撕裂的部分很快又會重新拚接上去。
最後還是隻能上嘴啃——她身形靈活,對方沒啃到她幾口,倒是被她叼下了好幾塊、
而味道……
林得說實在是一言難儘。
就和味道烤砸了的餡餅差不多,又是鹹又是甜,像是脆又像是酥——總之很是奇怪。
然而幾口之後,她忽然嘗到了一絲有點熟悉的味道——很淡,焦土中混的一點雪,如果不仔細嘗根本嘗不出來。
而本能地,她知道那“不可以吃”。
這一猶豫,黑龍直接抓到了她的漏洞,回頭就咬上了她的脖子。
鑽心刺骨的疼。
林當即收斂心神,重新大口吞噬,重新一點一點地將主動權抓回手裡。
然而越是吞噬,那一點熟悉的味道就越是濃鬱。
明明味道並不糟糕,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讓她“忍不住想要把舌頭都吞下去的美味”,可那一絲抗拒和警惕卻怎麼也沒有消失。
仿佛曾經在什麼地方嘗到過這樣的味道。
仿佛是來自於某個非常熟悉的“人”。
然而她不能停下。
等她稍稍回過神來的時候,嘴下的混沌體黑龍已經被啃得隻剩最後一個頭顱,她想要一口吞下,卻不防黑龍的眼眸突然變了顏色。
由腥紅變成了純黑。
“……珍……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