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咆哮於耳, 冷冽的風狂躁凶猛,明是冷的,他身上卻得厲害。
沈瑜卿早料想到他不會安分, 以為頂多是戲弄她幾句,卻沒想到竟又是直接動手。
心底有氣, 她想掙, 奈何他抱的緊, 銅鐵般牢牢按住她。
“魏硯!”沈瑜卿咬著牙。
“嗯?”他笑。
手倒是沒再動了。
他低低地道:“睡吧。”
這哪還睡得著?
“你先放開我。”沈瑜卿胳膊向後戳他的胸口。
“彆亂動。”他低低地道:“我不做什麼。”
沈瑜卿感受到他大掌的熱, 心想,他都這樣了還想做什麼, 兀自不忿,卻也不再動了。
“老實睡一晚, 明天一早回陽關。”他說。
風沙至下半夜才停,屋內傳來人均勻的呼吸聲。
黑夜裡, 魏硯眼盯著她的雲鬢, 想起白日她一雙通紅的眼圈, 硬著脾氣跟他犟。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過問我那麼多事。
他脾氣上來, 當時想她這麼不老實,乾脆扛回去把人直接辦了算了, 在床上給她治得服服帖帖。
在漠北, 民風開放, 女人跟男人目垂久了,便也聽話老實。
也就隻是一瞬的念頭。
耳邊呼吸輕緩, 是完全放鬆的狀態。他不禁靠得緊, 唇輕貼住她頸邊的肌膚, 若有若無的幽香直往他鼻子裡鑽。
赤條條一人浪蕩這麼多年, 從未想過有這麼一日,遇到這樣一個女人。
…
沈瑜卿醒時抬頭觸到一塊堅硬。她朦朧地睜開眼,看到魏硯的下巴。竟不知何時她自己翻了身靠到他懷裡了,極有投懷送抱的意味。
他環著她的腰,她貼靠在他的胸懷。
“醒了?”頭頂一道聲音,微微地啞。
沈瑜卿心口跳了下,彆過頭,一手向後撐著坐起身,看他一眼,“你怎麼不叫醒我。”
魏硯長手長腳地伸開,眼皮掀著看她,忽而咧開嘴笑,“你睡得熟,叫不醒。”
沈瑜卿嘁了一聲,她才不信他的胡話。
亮了天,光線從門縫射進屋內,暈黑著能看清人。
“該走了。”魏硯坐直身,長腿屈起,革靴半踩著榻角。
沈瑜卿粗略地理了下淩亂的發,來時梳的發髻簡單,她便乾脆散下來攏到一起用簪子盤上,倒比平時多出了一股彆樣風韻。
魏硯看著她,嘴邊浮笑,昭然若揭的壞。
想到他昨夜做了什麼,沈瑜卿毫不留情地給他一記眼刀。
魏硯勾勾鼻骨,樂得看她對他耍脾氣的模樣。
天邊剛泛出光亮,其實時間還早。
魏硯像來時拉她的手。
兩人走了一段路,終於入了陽關。
“王爺!”厲粟焦急等了一夜,又派人出去尋了,卻一夜都沒動靜。他知王爺本事大,命也大,猜想許中間出了岔子,守著陽關等王爺回來不敢倏忽大意。
果然一大早終於等到王爺了。
隻不過王爺王妃離開時騎馬,回來竟是走的,而且看兩人牽著的手,若有若無的旖旎曖昧。
厲粟心裡轉了八百個彎,又胡亂想了一通漠北未來的小霸王,走過去抱拳見禮,“王爺,是路上出啥事了嗎?”
綠荷醒柳也跟了過來,沈瑜卿若無其事地推他的手,魏硯又捏了下才放開。
厲粟離得近,將這動作看得明鏡似的。
他嘿嘿地樂,魏硯先一步過去,“再去巡視一遍,周圍有異動不必向我稟報,就地解決。”
厲粟一愣,隨後立即回,“屬下得令!”
沈瑜卿回去休整一番,將身上滿是沙子的胡服脫下,換上來時的襦裙外氅。
昨夜行了一路沙子,總覺得身上硌得難受,但也沒有辦法,總不能讓人現在去給她備水沐浴,隻能先用帕子擦乾淨算了。
換完衣裳她拿出挖的當莘準備搗藥。
沈瑜卿出來時,魏硯正抱臂斜靠著門,還是昨日那身衣裳,隻沙子少了些,瞧著乾淨點。
她收回眼。
魏硯等了有半個時辰才瞧見她出來,發髻重新梳了,衣裳也換了新的,臉白白淨淨,看不出分毫回來時的狼狽。
真是嬌,他嘴邊浮出笑。
“藥我在馬車裡製好了。”沈瑜卿手裡一個白瓷瓶,“當莘的根在土裡埋得久發爛,汁水流走,隻能製出一丸。”
魏硯將瓶接過來,兩指捏住塞子打開,裡麵是一顆小拇指大的黑色藥丸。
他掃了眼,胳膊一抬,直接倒進了嘴裡。
“你跟我進去。”魏硯咽了藥,眼看她。
沈瑜卿有珠子,自是不怕那瘴毒。
“憑什麼?”她看他一眼,轉身要走,沒有要幫的意思。
昨夜的賬她還沒算呢,憑什麼還要聽他的話。
魏硯橫臂擋住她,不禁看向他含過的耳珠,眼裡掛笑,“我害怕。”
沈瑜卿一怔,驚異地朝他看過去,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也會怕?恐他連害怕二字都不會寫。
“怕你找彆人。”沈瑜卿想繞過去,又叫他攔住,“你肯將這珠子給彆人?”
他眼朝下,看她雪白的頸。
沈瑜卿自然不肯。
“跟我進去。”魏硯朝那頭抬抬下巴。
沈瑜卿不動,他咧了下嘴,“等著我用弓雖?”
王八蛋!
…
地下架了梯子,說是梯子,其實是在牆角用鐵棍橫插,支撐出來足以爬行的架子。
魏硯將刀彆在腰間,屈腿單手撐地向裡看,“等會兒我先下去探路,探完路再回來接你。”
沈瑜卿沒說話,魏硯便當她聽到了,許是還憋著氣不願搭理他。
他一腿伸向裡,腰身前弓,兩手攀住鐵棍,利落得爬下去,像一隻迅疾的豹,洞下幽深,看不到底,很快沒了他的身影。
沈瑜卿小時候爬過樹,這梯子對她來說不難。
洞裡已通過風,卻依舊潮濕氣悶,地界不大,一眼可望到頭。裡有瘴氣不可點明火,魏硯眼力好,黑暗並不能妨礙他。
巡視一圈確定沒什麼機關危險後他才回入穴的洞口,卻見她已經下來了。
“不等著我去接你?”魏硯上下打量確定她無事後問。
沈瑜卿拍拍袖口沾上的土,“用不著。”
這話莫名的熟悉。
當初來上郡時,她問,“你怎麼不坐馬車?”
他說,“用不著。”
魏硯笑了。
在洞口前還好,入了裡黑乎乎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沈瑜卿蹙眉,“這怎麼找?”
魏硯在她身側,肩一動,大掌將她的柔荑包裹在裡,“跟著我。”
這洞裡太黑,他仿若無物,一步接著一步走得穩。
“你看得見?”沈瑜卿不禁問。
魏硯低眼看向相牽的手,她似是已經習慣了,竟都沒掙。
“比你看得清楚。”
沈瑜卿看他一眼,嘀咕,“分明是你硬拉我來的。”現在又戲弄她。
“什麼?”魏硯問一遍。
沈瑜卿說:“沒什麼。”
洞內地麵是軟濘的泥,沈瑜卿小心地踩地,還是免不得有泥漬濺到鞋麵,她蹙了蹙眉,走得愈發小心。
魏硯注意到她放輕的腳步,低頭掃了眼,明白了,不禁想她這嬌氣的脾氣是改不了了。
繞了一圈,沈瑜卿狐疑,“這裡分明什麼都沒有。”
魏硯仔細摸索走過的路,“犬戎人不會無緣無故挖這個洞,而且還用地涅做遮掩,裡麵應是要掩藏什麼秘密。”
已是許久了。
魏硯沒再走,裡麵確實沒有東西,也沒設置機關,什麼都沒有,像是空曠的洞。
犬戎人不會毫無理由挖這麼一個洞,現在還沒發現,必是有他們都忽略的地方。
他眼環視四周,眸光銳利,猶如獵鷹。
片刻後,“牆。”魏硯忽開口。
沈瑜卿臉正朝他看,倏地被他拉住,疾步向一側走。
他步子大,沈瑜卿幾乎是被他抱在懷裡半拖著。
魏硯停住,空出的手摸向四周的牆壁,什麼都沒摸到。
他換了方向,掌心緊貼。
沈瑜卿走得急,輕喘,“這牆有什麼不對勁嗎?”
魏硯凝神,掌心撫過一麵,還是沒有。
又換了一麵牆壁。
摸過一段,掌心下有了凹陷凸起,與其他的地方都不同,就是這了。
“你摸摸。”魏硯抓過她的手,將掌心撫平貼靠到牆上。
她的手很軟,纖細嬌嫩,他壓著她的手,掌心貼靠在她手背上。
“這是什麼?”沈瑜卿摸出一道紋路,不像是刻出來的字。
“地圖。”魏硯說。
沈瑜卿,“地圖?”
魏硯讓她站著彆亂跑,自己摸著牆壁的紋路一直走,到儘頭才停下。
有一麵牆的長度。
他返回來,沈瑜卿聽到腳步聲朝他看過去,“這是什麼地圖?”
魏硯摸清整塊圖,線路龐雜反複,他隱約覺出裡麵有些路線並不正確,對於其中的線路他也隻認識幾處,“目前尚不清楚。”
沈瑜卿聽他好一會兒才回來,想必這張圖不簡單,“現在我們怎麼辦?”
“這麵牆是後修上的,牆體與後麵的沙土隔離,可將這牆分砍下來再抬到地麵上。”魏硯說。
沈瑜卿眉梢一跳,忍不住腹誹一句,“真是武夫。”
魏硯聽得清楚,咧開笑,“那你說怎麼辦?”
洞裡昏暗,沈瑜卿憑著感覺將手搭在牆體上,地圖雖長,卻不寬,她向上摸了下,“頂端可是到這?”
魏硯看過去,“嗯。”
沈瑜卿順著紋路走,掌心摸著那繁複的線路,閉著眼專注手下,將上麵所繪的地形一一記在心裡。
到了儘頭,她停住,拍拍手心摸出的泥,“好了。”
“什麼好了?”魏硯朝她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