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發髻,霓凰鎏光步搖插於發間,耳垂下是一對蔻鏈鑲玉耳珠,走時端莊,步搖耳珠幾乎看不出有晃動的幅度。
雙眸清亮,朱唇嬌豔,眉心點綴梨花金鈿,並不俗氣,反而有種彆樣意味。外罩的狐裘絨毛細膩,絕非凡品,是她見都沒見過的珍奇之物。
她麵色一如那日的清冷,與安潯堯的落魄相比,更加淡然從容,她笑著,在安潯堯眼裡就變成了大大的諷刺。
“妾知姑娘現在是淮安王府的女主人,是淮安王的王妃。但妾與王爺少時相識,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我心悅於王爺,料想若不是姑娘從中摻和,現在住在府裡的人應是我了。”
安潯堯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街上聚在一起看熱鬨的閒人不免為她心疼,但礙於淮安王的手段,無人敢上前去說什麼。
沈瑜卿麵始終冷著,她看了眼她今日的穿著,一身的素,外氅也簡單,卻看得出花了些心思。外氅細繩鬆係著,領口向下,露出一片月匈月甫。發髻梳至後,頰側有幾縷輕飄的碎發,眼尾泛紅,看起來楚楚可憐。素淡更增添柔美,讓人憐惜。
“可惜了現在住在府裡的人是我。”沈瑜卿笑著,眼珠晶亮,像醞著流光,讓人移不開眼。
“你自己也說了,是你與魏硯青梅竹馬,是你對他日久生情。轉頭來你到我這哭哭啼啼是何道理?”
“淮安王的名號你也不是不知曉,他不願做的事沒人能逼迫得了。誰是他的王妃不是你說的算,也不是我說的算,而是他自己。”
“你與他的故事我沒興致聽,也同我無半分乾係,這些事你隻管找他,他如何做我都不會插手,我也不在乎。”
“下次彆來了,來了我也不會見你。你若想跪就在這跪著。但我脾氣不大好,你若執意揪著我不放,就彆怪我動手了。”
一旁的綠荷聽完小姐這番話心裡詫異又多了一層。小姐性子冷,不愛與人多費口舌,若是惹急了,就直接下藥好好報複,從沒跟誰說過這麼多話。
安潯堯心裡也是驚了,問世上有哪個女人不在乎自己夫君在外的情事,偏她居然真是毫不在乎的,千算萬算,沒想到在這碰了硬釘子。
她見她轉身要走,頭正對著沈瑜卿的方向磕到地上,“是妾的不是,是妾仗著與王爺多年的情意鬥膽說這些話得罪王妃。妾該死,可王妃可否看在王爺的顏麵收留妾在府上。”
“不日前有一男子尋到妾,說妾是與他有娃娃親的未婚妻,可妾從未見過他。而且妾夫君戰死,現在心係所托之人隻有王爺,怎能受他人所辱!”
“王妃,看在妾與王爺多年情份上留妾在府上吧。不論為奴為婢,妾都毫無怨言。”
沈瑜卿緊著身披狐裘,一雙眸在她身上掃著,理著耳側的發漫不經心地開口,“為奴為婢豈不是委屈了夫人。”
“不如到府內抬個側妃如何?”
安潯堯眼立即亮了起來,王妃做不得,側妃也不是不可。以她的手段,奪得魏硯的心再將這正室王妃趕出府不也就是時間的問題了。
她沒立刻表達意願,不過一雙貪婪的眼早就出賣了她。
過而,她似是忍耐不住,開口道:“王妃準允,妾怎敢不從,”
沈瑜卿又笑了,眼尾挑著,“我隨口說說罷了,你與他的事與我無關,我沒想過插手。”
“最後送你一句話,莫要自作聰明。”
說完,沈瑜卿轉身就回了裡,片刻都沒停留。
綠荷在後麵,跟了小姐多年,她自是清楚小姐的脾氣秉性,現在便真是氣了。
不過也不怪乎小姐會生氣,門外那婦人說話無所顧忌,不留半分顏麵。小姐性子好強,自是氣惱的。
安潯堯敢來找沈瑜卿,卻不敢找魏硯。
當日斷玉的事她還記得,魏硯可以顧及陸翊情份照顧她,但他下手狠,若真惹惱了,她在上郡也沒法子待下去。
魏硯一回府就聽說了白日的事,老管家將沈瑜卿的話一字不差地說出來。
前前後後,事無巨細。
魏硯聽後唇角揚了揚,知她脾氣大,能說這一番話必是真被惹惱了。
…
入夜時沈瑜卿先去了沐浴,她梳著發,記起白日那婦人口口聲聲,兩句離不開王爺,分明是沒把她放在眼裡上門挑釁的。
上京人心詭譎,這事還不至於她費心。隻是這男人實在浪蕩,若他每一個女人都來找她一次要入府為奴為婢,她這日子還用不用過了。
出了淨室,沈瑜卿想休息,吩咐綠荷先下去。
鬨騰半日,她沒心思再看書。
外麵叩了幾下門,聲音沉穩有力。
不是綠荷醒柳。
沈瑜卿眼動了下,俯身吹了燭,抬腳就往裡屋走。
她剛走幾步,忽門吱呀打開,她轉身,就先墜到一燙熱的懷裡。
他的唇貼著她的耳,在那耳垂的眼兒上不輕不重咬了下,還笑得出來,“管家說你今日見安潯堯了?”
沈瑜卿冷著臉,“你都聽管家說完了還來找我做什麼。”
魏硯手摟得緊,像把她揉進懷裡,“有點酸。”
沈瑜卿不鹹不淡道:“她都找上門挑釁讓我罵,我能讓她輕易走?”
倒也像她睚眥必報的脾氣,心眼兒忒小。
魏硯低低笑了聲。
過了會兒,他開口,“安潯堯丈夫是我同袍,當年戰死,我答應他照顧好他發妻。”
沈瑜卿輕哼了聲,“我又沒說聽你這些破事。”
“你不想聽,我想跟你說。”魏硯手錮著她的腰,臂一提力就將她完全帶到懷中。
他扣她的腰,讓她朝著自己,“我是受人之托照顧她,除了她,我身邊沒有其他女人了。”
屋內沒了燭火,黑乎乎的,借著月光才勉強看清。
他眼眸黑亮,鎖著她。
“你當初不是說…”
魏硯明白要說什麼,堵住她的話,“當初也沒想到會是現在這樣。”
“都好些日子了,你還沒看出來?除了你,我哪還親近過彆人。”
沈瑜卿眼珠輕動,咬唇臉偏向一側,“你有幾個女人跟我什麼關係,何必告訴我。”
“嗯,我強迫你聽的。”魏硯幽幽低笑,“隻有你一個,我這輩子隻想目垂你。”
魏硯這次還算老實,隻說了那一件事便走了。
沈瑜卿輕吐著氣坐在椅上,手壓著月匈月甫,心想,壞胚子,誰管你那些事。
一夜睡得不踏實。
沈瑜卿做了一個夢。
夢到一人禁錮著她的腰,粗糙的大掌往她的一隻去,摩擦她細白的皮肉。
汗水粘在一起,他壓著她,手鬆開,頭忽往她向前抵,含住。
她看清他緊實的臂膀緊緊繞著她,古銅的顏色,汗水衝洗下泛出油亮的光。她肌膚是雪白的,與他碟在一起,視覺衝擊下更加明顯。
他餸著腰,她眼晃了下,偏過頭,看清了他的臉。
他勾著唇壞笑,“卿卿,塽不塽?”
深夜,沈瑜卿忽的醒了。額頭都是汗,急促地呼吸著,臉大約是熱的,觸之滾燙。眼眸雪亮,裡麵還盛著水霧。
呼吸愈發快了。
她使勁拍拍臉,緊咬著唇心想,她怕是瘋了,竟做這種荒唐的夢。
坐了一會兒,外麵天依舊黑著,不到起的時候,她趿鞋下了地。
至案前,沈瑜卿倒了盞熱水先猛喝了一口。水是冷的,正讓人清醒。
沈瑜卿舔舔唇邊的水潤,急促的呼吸終於有了緩和。
她坐著,努力忽視掉腦中閃現夢境的片影。心想定然是這幾日那男人用對她動手的緣故,是他太壞了,簡直是下流到極致,才讓她做這種荒唐的夢。
坐了半晌,沈瑜卿才重回榻上,卻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綠荷白日梳妝時發覺小姐神色似乎不大好,“小姐是昨夜沒睡好嗎?”
提起昨夜沈瑜卿厭厭道:“這屋子太熱,日後便再減一個火爐。”
綠荷應了聲。
魏硯鮮少在府上,留宿的日子也少,兩人不是時常碰麵。
她過目不忘,記性好,從前引以為傲,而今卻是格外厭煩。不為彆的,那夢像是黏在她身上,時不時就會記起。
沈瑜卿愈發心煩,出院散心沒走幾步就看到月牙門外進來的一道掀長人影。
她腳步停住,男人見她似也是意外,長刀提在手裡,革靴上有新沾染的塵土,應是剛從外麵回來的。
“你怎的在這?”魏硯問她。
沈瑜卿唇抿了下,眼瞥過去,看清他胡服束縛下勁瘦的腰,有力的手臂,手掌寬闊,手心粗糙,摩擦著她的皮肉疼。
他額頭上有汗,領口鬆著,露出鎖骨的一道疤。
那夢愈發得真實,他額頭的汗仿佛滑落下頜,搖搖欲墜,最後滾到她的臉。他餸著腰,附耳戲弄她。
沈瑜卿目光從他身上轉過去,唇瓣咬緊,眼裡冷著,像隻炸了毛的貓。
“你管我!”
人已走遠,魏硯在原地不禁摸了下嘴巴。
這脾氣,真是欠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