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七(1 / 2)

嫁到漠北以後 鍋包粽 23964 字 6個月前

一早起行,不出兩日就到了越城。

入城時下了淋漓小雨,沈瑜卿遮掩著兜帽,細密雨絲穿進,微微發涼。

一行人拐過長街入城西的一處宅院。

魏硯抬手招來幾人吩咐,交代完才回頭看她。

風大,吹得他衣擺獵獵而飛,一雙眼沉沉地看向她,自那日後兩人很少說話,騎馬時他為行伍首,沈瑜卿落在最後,即便交流也隻是找個住處他叮囑幾句罷了。

“給你收拾了院子,休整完下人會帶你去東院。”魏硯留下一句話,大步往裡去了。

門內出一仆從,恭敬道:“沈姑娘,請跟奴婢來。”

宅院算是寬敞,應是臨時買下的,院內擺置並不多。

沈瑜卿入屋先讓人備水沐浴,外衫除掉,水汽嫋嫋,氤氳散開。

倚靠著木桶的沿兒,沈瑜卿雙眸微闔,腦中忽現出那張猶如刀刻的臉。

笑得張揚狂放,不受拘束。

門處忽響了一聲,沈瑜卿眼掀開,立即拿了拿了衣架上的大巾裹身,“誰?”

隻隔出一道屏風,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魏硯給她時間休整,本以為一刻鐘就夠了,殷止的病不能再拖,不料過了兩刻也不見人過來。

他等不及,先來尋她。宅子是臨時買的,仆從少,屋外沒人,他敲門時裡麵沒回應就直接進了來,入內才知她是在裡沐浴。

“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出來。”魏硯在門處站著不動了,神色未變,手壓著腰間暗扣沉聲道。

沈瑜卿揪著大巾的一角,烏發濕著,目光發冷,“你們漠北便是這般禮數,連門都不敲一聲?”

她倒是講究,他敲了門,隻是她沒聽到。

魏硯撓撓眉心,沒多解釋,咧著嘴角開口,“行,是我得罪。”他眼盯住屏風後的人,不禁又意味不明地道了句:“屋外最好置人守著,我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沈瑜卿聽見他的笑音,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氣悶,冷嗤他,“怎麼,你還敢對我做什麼?”

“又沒看清,我能動什麼心思。”他直言,屈腿倚靠著門邊,好似是不打算走了。

沈瑜卿白他一眼,抽出搭在衣架上的外衫,烏發濕著,眼波如水,就這麼嫋嫋婷婷地走了出來。

魏硯懶洋洋地盯著屋頂,聞聲側頭望過去,嘴邊浮出的笑意定住,目光一下子變得幽暗了。

“下人煮湯去了,不如請王爺給我拭發。”沈瑜卿輕輕啟唇,淡然道。

她裹身的外衫是一件靛青的襦裙,流沙裙擺曳地迤邐,上繡大朵繁複暗紋,上襟抹胸,露出大片雪白,烏發打濕了雙肩,半隱半露。

魏硯僅是提前吩咐下人備兩件女子的衣裳,並不知款式,他站直身,目光打量著,聲音啞得像裹了沙子,“不怕?”

“怕什麼?”沈瑜卿沒看他,拂袖坐到妝鏡前,又學他意味不明地說:“你敢嗎?”

喉嚨中的話叫他咽了回去,魏硯牽動唇角,抬步走到她身後。

妝鏡中的女郎明眸皓齒,臻首娥眉,朱唇不點而紅,桃腮粉麵,清冷中又有一分的明豔,仿若出水的芙蓉玉蓮。

魏硯眼眸微微眯起,不易察覺地透出幽暗。

沈瑜卿沒覺出他的異樣,隻想挫挫這個男人的銳氣,分明是他尋她救人,偏對她半點禮數都沒有。

“擦完了我就隨你過去。”

魏硯結果巾帕,唇角揚了揚,沒想到他有一日竟會心甘情願地伺候人。

他手掌寬厚,指腹粗礪,修長的指骨穿過她的烏發,握在手中,仿若綢緞。

沈瑜卿對鏡描著眉眼,並沒看身後的男人,如柳的細眉,纖長的睫毛,一一點綴。她歪著頭掛耳鐺,琉璃碧玉,在耳垂上晃動。

烏發散到一旁,露出她胸前的雪白,兩道弧度清晰可見,鼻下一股幽香。

過了一會兒,沈瑜卿摸摸垂下的發道:“乾了。”

身後傳出一道聲,“還差點。”

沈瑜卿抿抿唇,“你不是著急救人?”

他沒再回話了,隨意將帕子扔到架子上,指腹穿過她的發,泛著熱。

沈瑜卿心口莫名一種怪異,頭一歪下意識避開他的手。魏硯眸色斂起,手伸過去壓住她的肩,指腹下是她的白皙滑膩。

他壓住的地方仿佛有一團火在灼燒,妝鏡裡映出的眼,像山林間的野獸,肆意侵略。

沈瑜卿回視他,淡聲道:“做什麼。”

魏硯黑眸漆漆,薄唇徐徐啟開,“你那位夫君也是個沒本事的,這麼久沒找到這,就放任你被人擄去。”

沈瑜卿莫名其妙,“你不是傳信給上京了?他們何必來尋我。更何況我們一路隱匿急行,有幾人能找得到。”

“你與他倒是情深義重。”魏硯手拿開,隻說了這一句話,轉身大步走了。

殷止中蠱,病情忽然加重,迫不得已魏硯四處尋醫,如今病情越來越厲害,半刻都拖不得。

沈瑜卿把完脈象,麵色凝重。

“如何?”魏硯問。

沈瑜卿搖搖頭,“是玉羅沱,一種噬心蠱。方子倒是可配,但是他現在隻有不到一月的時間,配一副方子光是尋藥就要花上半年。”

魏硯眼眸沉沉,“有彆的法子麼?”

沈瑜卿點頭,“先生當年也曾中過這蠱,他現在應還留著解藥。”

“先生?”魏硯壓住腰間的刀鞘,眼朝她看。

沈瑜卿不避不躲,並未遮掩,“就是我當日嫁的人。”

行嚴接到信收拾好藥箱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有兩名士卒隨行,行嚴被人攜著幾乎是日夜兼行,不出半月就趕到了。

彼時沈瑜卿煎好藥,正命人送去殷止的屋子,走到院中便看到了風塵仆仆的男人。白袍染了灰,形容狼狽,不如往日整潔。

沈瑜卿心裡一喜,喚出了聲,“先生!”

行嚴聽見,含笑加快腳步,伸臂先抱住她,“是我無用,大婚當夜沒護住你。”

“我無事的。”沈瑜卿搖搖頭,心中暗想,魏硯那樣的男人想做的事怕是沒人能攔得住,他即便不暗中虜人,就是明強誰又敢說什麼。

行嚴以為她是嘴硬,摸摸她的臉,苦澀道:“這些日子瘦了不少。”

臉側的指腹清涼,沈瑜卿倏忽記起那人的粗糙熾熱,心頭微動,竟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手。

行嚴動作僵住,眼光未變,唇線也僵硬了。

“既是有貴客至,怎不請人到正廳歇息。”

門外入一掀長人影,眉眼深邃,鼻梁挺拔,烏發玉冠束起,黑眸淩厲,麵相看出幾分不善。

行嚴回身,他並不識魏硯,想到是麵前這個男人擄走的小酒兒,心裡堵著氣,冷著臉,“我既已來了,可否放小酒兒先行回京。”

魏硯覺出好笑,手插著摸摸刀鞘,“人沒醫好,誰也彆想走。”

他掀掀眼皮,立即有士卒應聲而至,森冷的長刀架到行嚴脖頸,刀刃鋒利,幾乎是再進一寸就沒命了。

“莽夫!簡直是無恥莽夫!”行嚴厲聲而斥。

“我沒耐心聽你廢話,”魏硯扯下嘴角,下令道:“請郎中去內室診治。”

行嚴被脅迫走,魏硯大步走到沈瑜卿跟前,眼裡沉沉,有些得意道:“看到沒,這就是你嫁的男人。”他含住聲,似是笑了但眼中卻沒有,“一個懦夫。”

沈瑜卿咬住唇瓣,袖中的手攥緊,眸色發涼,“既然王爺本事通天,又何必求著他來。”

“伶牙俐齒。”魏硯落下聲。

不知為何,沈瑜卿心中悶緊,最是看不得他這副得意之色,硬著脾氣開口,“我與他夫妻一體,此時自然不會拋下他而去。王爺也不必麻煩收拾院子,隻叫他住在我屋內就可了。”

話音撂下,沈瑜卿看清他眼底氤氳的暗,黑雲濃稠,仿佛翻滾著濃重的情緒,“你倒是周全。”

行嚴早有備藥,醫治好人輕而易舉。不過他診完脈後,心中隱隱驚詫,這蠱與他當年所中如出一轍。

當年一事實則他騙了沈瑜卿,玉羅沱是他師父親手所製,他以身犯險,花費數年才得出解藥。隻是沒料想會有人拿這蠱害人。

門閘推開,行嚴聞聲收回手,“毒可解,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魏硯臂彎抱著刀,眼底沉鬱,“你當我不知這毒從何而來麼?”

行嚴心口咯噔一聲,又不相信他真的清楚,若是清楚,何必廢這麼多波折,讓榻上的人病了十餘年才找到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魏硯刀背鏗然落向案板,“雲中書院當年有逆徒出逃,是誰幫的他下山,用這東西害了兩位先生。”

行嚴動作頓住,溫潤的臉有絲絲破裂。

“你做過什麼事我沒興趣知曉,我來隻是告訴你,人必須救,沒資格和我談條件。”魏硯轉身走了。

行嚴怔在原地,那早已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果然紙是包不住火。

魏硯回了書房,案上置著那封密信。本是調查科洛裡內賊,卻讓他查出不尋常的事。

有了解藥殷止的蠱便好除了,沈瑜卿無事時待在房中看書,轉眼過了小半月,殷止病情轉好,人終於清醒過來。

沈瑜卿收到家中書信,在外麵待了好些日子,是該回去。

這小半月魏硯都不在宅子裡,他似乎很忙。

來時沒帶什麼東西,走了也不必收拾。服侍的兩仆從在旁站著神色擔心,“姑娘,您不如再等等公子回府,您若是忽然走了,奴婢們也不好交代。”

沈瑜卿梳好發站起身,“有什麼不好交代的,這也是他答應過的事,總不能言而無信。”

“小酒兒。”屋外男聲傳來。

沈瑜卿披上外衫推門出去,行嚴立即迎上前,“馬車備好了,我們現在走吧。”

他已是準備好了,沈瑜卿點點頭。

兩人相攜到出院,

車馬行過數裡,離城之時風沙寂靜,風和日麗。

沈瑜卿掀開車簾探頭回望,城門大敞,四方來往之人屢屢不絕。

她睜眼收回視線,遠處高原之上遙遙打馬奔來一隊人影,衣擺獵獵而飛,目光漆黑有神,正是衝著她的方向。

行嚴也看見了,神色不好,吩咐道:“加快速度,避開那些人。”

但哪比得上士卒的行速,很快追上來。

“你的人我已治好,還有何事。”行嚴開口。

半月前漠北突然生事,魏硯才連夜趕路回去處理軍務,怎知他尚未歸,就聽說她已要回上京。

魏硯沒看他,目光筆直地射向行嚴身後的馬車。

行嚴似是有所察覺,牽住韁繩有意擋開他的視線,“行程緊,我便不與閣下道彆了。”

車輪駛動,尚未行一步,馬上的漢子立即扯韁圍住,麵相凶煞,氣勢唬人。

“我當初答應沈姑娘的事做數。”魏硯眼隻盯著那輛馬車,北風乍起,他黑眸眯了眯,“不過我有幾句話要親口相告。”

“閣下在這說內子也是能聽清的。”行嚴未讓半步。

風忽嘶吼起來,魏硯眼移到行嚴臉上,黑眸沉沉,猶如鋒利冰冷的刀,“怎麼,你覺得這件事可以當著這些人的麵說?”

行嚴被他駭然的臉嚇了一跳,吞了口唾,“你倒底想怎樣?”

魏硯笑,“你怕什麼?”

“誰怕了!”

“先生。”馬車裡傳出女郎清冷的聲,“讓他過來吧。”

行嚴咬住牙根,好一會兒才側身讓步。

到馬車旁不過兩三步的距離,魏硯看不清裡,就像他現在看不清她,也看不清自己。

相處不過兩月的女人,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千裡迢迢趕回來見她一麵,想不通為何這半月,每每入夜時想的人都是她。

“王爺要說什麼?”沈瑜卿轉過臉朝他看,兩人隻隔一道薄紗。

魏硯喉嚨滾動,看上去有幾分漫不經心,“走了怎麼不說一聲。”

“有什麼好說的。”沈瑜卿回他。

魏硯一噎,確實想不到兩人還能再說什麼。他從懷間摸出一塊令牌,順著車窗丟了進去,“日後到了衢州那個書呆子護不住你,拿著這個。見此令如見我,答應你的,我不會食言。”

沈瑜卿接住那塊令牌,上刻淮安王三字,是他貼身之物,她不該收的。

“我有一事要問你。”他雙眸垂下,透出車窗看她的側影。

“什麼?”沈瑜卿輕聲,手中握著他的令牌。

“若沒有這樁婚事,你可願意等我回來。”魏硯沉著聲,薄唇緊緊抿在一起,意有所指。

沈瑜卿心口不知為何忽地縮緊,仿佛有根針在紮。

“我與你本沒甚乾係,為何要等你。”她唇掀開,眼眸微動了下,沒看他。

魏硯黑眸愈發得深暗,倏忽揚唇一笑,喉嚨滾出的音似是被沙子包裹,低啞深沉,“也對,是我自作多情。”

沈瑜卿不想再繼續說下去,提高聲音,“我該走了。”

行嚴聽見,下令道:“起行。”

馬蹄踏過黃土,車內的人影晃動,馬車徐徐而走,魏硯牽著韁繩停留在原地,側臉冷沉如水。

馬車忽然一停,沈瑜卿怔然望去,看見壓住門板的手掌,青筋凸出現出清晰脈絡,“若有可能,我想再見你一麵。”

十個月後

犬戎內外勾結攻打漠北邊境,魏硯帶人廝殺,雙方人馬死傷無數。

朝中局勢稍解,肖柳接到軍令帶五萬大軍趕赴漠北。

軍帳內兵卒圍了一圈,魏硯調遣完人馬,外有人通報,“王爺,上京肖柳將軍至。”

魏硯黑眸動了下,抬手示意讓人進來。

肖柳一身黑甲進帳,抱拳拱手道:“肖柳參見王爺。”

魏硯微微一笑,“不必多禮。沒想到老東西舍得讓你來這。”

“王爺何話,皇上自是心疼王爺的。屬下來時皇上就讓人擬旨召王爺回京,王爺您…”

“行了。”魏硯不喜聽那些話。

肖柳明了,止住聲。

魏硯讓他坐到圖冊前商討守城之事。

肖柳聽聞幾場戰役,眸色微妙,“王爺,屬下鬥膽,這手段怎麼像宋傾將軍。”

魏硯沉默著,半晌才說話,“此事我遣人去探了。”

肖柳知他心有成算不再多說。

兩人商討後將入夜,魏硯出了營帳,看一眼星稀的夜幕,似是不經意開口,“這些日子死傷無數,漠北缺人,更缺郎中。”

肖柳接道:“屬下臨行前皇上本是要書院的行嚴太醫跟隨的,但行嚴那夫人有孕將要臨產,離不了人,行嚴冒死拒旨,皇上才換了人。”

魏硯目光暗下,沉聲,“有孕?”

肖柳聽出他開口的森冷,莫名覺出不對勁,卻又不知為何,試探著回應,“屬下也隻是聽聞,那沈家姑娘孕中時母親忽生了疾,胎象不穩,又是頭一胎,離不開人…”

肖柳話落,不見人回應,抬頭看一眼,夜深了,隻看清他在黑夜中留下的暗影,似乎沒聽見一個字。

“王爺?”

魏硯終於有了回應,“有上京的信立即過來回稟。”

回稟?回稟什麼?

肖柳不解又不敢多問出話。

漠北戰況慘烈,無人知那一夜發生了什麼。犬戎一部投降,漠北守關大勝而歸,領軍凱旋的卻不是那抹黑甲人影。

魏硯仿佛陷入夢中,卻不知夢到什麼。

十餘年孤身一人,本以為已經習慣了,原來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

魏硯微闔著眼,仿佛看見了那抹窈窕身影,遙遙走來,輕聲喚他。

他含笑地牽動嘴角,不自覺地啟唇,“卿卿…”

淮安王戰死的消息傳回上京時,沈瑜卿正從夢中醒來。

大夢初醒,她唇色慘白,額頭冷汗簌簌而落。

綠荷端著溫水進屋,見此情形,忙拿帕子過去,“小姐這是又夢魘著了?”

沈瑜卿目光恍惚,喉中咽了咽,啟唇道:“綠荷,外麵可是出了事?”

綠荷心裡想了想,搖搖頭,“府中太平著,先生也將嫁妝都送回了,沒什麼事。”

沈瑜卿心口緊縮,總覺得不對勁,腦中忽閃過夢中畫麵,那個男人淋漓的一身血。她抓住綠荷的手,淚珠不覺滾了下來,聲線卻依舊平穩,“漠北戰事如何了?”

綠荷見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說了剛得知的消息,“犬戎兵退,漠北守關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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