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2 / 2)

她沒說話,看向他纏著藥布的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季朝木抓著死生藤下來尋她,持劍的雙手被刺紮傷,若非她落在凸起的石壁上,季朝木此行,怕也有去無回,這份情誼,未免太重了些。

她一聲不吭地喝著藥,長睫微顫,看了看季朝木的肩膀,又看向自己的手。

她那時意識不清,摸到的肩上繡紋,最初似乎是花紋。

還有一聲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叫她“阿姐”。

“阿弟呢?”悠悠忽然道。

三小姐雖有好幾個弟弟,卻隻喚赫無荊‘阿弟’,侍女心領神會,道“四公子昨日患疾,在房內休息。”

四弟弟身子骨弱,時常閉門養病。

悠悠不疑有他,思忖間,低頭又喝了勺藥,結果咬到了塊糖。

喂她糖的少年輕笑。

她眨了眨眼,也彎唇笑了下。

嚷嚷鬨鬨闖入室內的幾個弟弟,瞧見這幕,一個個睜圓了眼。

來看望女兒的趙夫人,見他們一臉八卦的模樣,沒好氣地將小兒子們轟出去。

赫無鳩是赫靈爻最小的弟弟,赫家七公子,被趕出房門後,還探頭探腦地趴在門前,與五哥六哥道“他是不是喜歡三姐姐。”

“不知道,”赫家六公子搖搖腦袋。

年滿十歲的赫家五公子,略一思忖,神神秘秘地朝兩個弟弟招手“我有辦法知道。”

悠悠在床上躺了幾日,終於養好了身體。

得知赫無荊還在昏睡中,能下床後,她去看望。

少年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如紙,蓋著厚重的被褥,手腳卻冰涼至極。

守在一旁的趙夫人,說起他病倒時,不住抹淚。

“晌午陽光正好,他在院裡的花樹下,正拾起幾朵海棠,突然吐了口血,昏倒在地,之後一病不起,請來的醫藥師也尋不到緣由,隻說可能是神魂受到了驚嚇傷害。”

悠悠皺眉,手撫上赫無荊的額頭,想起落入靈淵時,隱約聽到“阿姐”兩字。

不是赫無荊的聲音,她回憶著音色,不自覺想到季深。

離開赫無荊房間後,悠悠本欲去柴房,出門便遇到即將離去的季朝木。

赫無荊院子裡,種了好幾棵海棠樹。

晚風吹過,花並著葉子簌簌飄落,季朝木站在樹下,前來告彆。

悠悠走過去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啟程。”

季朝木搖頭“家母來信,有要事。”

幾個躲在暗處的小身影,瞬間激動起來。

“五哥,真的有用嗎。”赫無鳩睜著圓溜的眼睛。

赫家五公子拿出剛讓季朝木吃過的糖“當然有用,這加了誘情散,但凡他對三姐姐有一絲情意,都逃不過,且看著吧。”

季朝木從儲物袋拿出一個檀木盒子。

“這是我去妖界時,摘到的姻緣花,此花遇到命定的姻緣,才會綻放,我覺得有趣,便多摘了幾朵,送給你。”

悠悠對姻緣花有所耳聞,將盒內一個粉色的花苞拿了出來。

“多謝。”

“需要滴血,”季朝木提醒道。

他將盒內另朵取出,率先凝了滴血在上麵。

悠悠見狀,好奇地跟著凝了滴血,她正懷疑是不是真的,就發現季朝木手中的姻緣花,在夜色中,綻開嬌豔的花瓣。

季朝木愣住,握住姻緣花的手指微緊,心臟忽地跳快了許多。

是她。

真的是她。

他近乎癡迷地看著麵前的女孩,不受控製地靠了過去,做出平日絕對不會做的逾禮舉動。

“阿姐呢,”

室內,真身還在古靈淵的季深,在赫無荊體內的碎魂終於清醒過來。

他啞著嗓音,又問了遍“阿姐呢。”

侍女忙道“三小姐剛來過,才離開不久。”

知曉她無事,季深鬆口氣,得知才走不久,起身披了件厚重的裘衣,

他在下人簇擁中,走出房門,廊道懸燈風中搖曳,

季深抬眼,停下腳步。

他看到院子裡,親手種的海棠樹下,白衣少女斜靠著樹乾上,身前少年俯身吻了她。

兩人手中,各拿著朵盛放的姻緣花。

季深腦海一片空白,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他靜靜站在原地,眼眸深處的歇斯底裡,沒有任何人察覺,直到唇間鮮血溢出,“噗”地吐了口血,昏倒在地。

另邊,忽然被按在樹上,麵對湊近的溫潤麵容,悠悠險些嚇呆了。

千鈞一發之際,她驟然側過臉,左臉與對方嘴唇堪堪擦過。

她推開季朝木,驚呼聲在走廊響起。

“四公子!”

悠悠側頭望去,看到倒地的赫無荊,顧不得其他,趕忙過去。

身前一下變得空落,季朝木有片刻的失神,望著手中的姻緣花,臉上露出落寞之色。

這時候,草木後鑽出數道身影。

幾個赫家少爺摸著腦袋,尷尬地看了看他,隨後掩飾什麼似的,火急火燎地朝走廊奔去,嘴裡喚著“四哥哥”。

季府。

近幾年,季家蒸蒸日上,季道鴻身上威壓漸深,眉眼間多了幾分傲慢。

走出書房,他抬眼看到曾經的摯愛,濃妝豔抹的女子。

季道鴻皺眉,忍無可忍道“夠了,你還要無理取鬨到什麼時候。”

他想不明白,當年那個善解人意的女子,才短短數年,為何變成與季深的母親一樣。

“不過多了個妾室而已,威脅不到你,你如今是家主夫人,還有何不滿足的。”

徐夫人麵色扭曲。

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才過了多久,他就厭倦起來。

彆以為她不知曉,在外的不止這一個狐狸媚子,這些年,她睜隻眼閉隻眼罷了,但即將入季家的這個,肚子裡有個孩子了。

這私生子,說不定會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她豈能容忍。

季道鴻拂袖而去,卻不理她。

季朝木收到徐夫人的傳信,急趕回去,得知季家從近來剛出世的仙府中,得到了上古秘卷。

“東西放在你爹的秘格中,我偷聽他與心腹聊天,這法術是上古秘術,非同小可,學了之後無人能敵,這種好東西,你爹卻舍不得交給你。”

徐夫人拉住他的手,拿出一枚銀鑰。

“好在我趁他不備,偷拿到了鎖鑰,此刻他在書房議事,你快去拿出秘卷。”

季朝木蹙眉“娘,你說什麼呢。”

“朝木,你還小不明白,你爹在外有人了,要迎進季家,還有個私生子!”徐夫人濃妝豔抹的臉頰,神色變得狠厲。

“他不給你,多半想留給外麵的賤種!”

她緊緊握住季朝木的手“娘知道你需要這秘術,若能修習此術,你在仙門大會,豈會慘敗給那姓路的小子!你難道不想一雪前恥!”

季朝木臉色難看。

他想到比武台上前所未有的挫敗,想到古靈淵邊,眼睜睜看著赫靈要落入淵底,束手無策。

半晌,他握緊了鎖鑰。

季朝木打開秘格,將秘卷取出,粗粗一閱,發現了不對勁。

這是邪術。

若是修習,修為必然大增,可自古修習邪術者,都為世間不容,沒有好下場。

季朝木趕緊將卷軸放了回去,秘格合上的刹那,他又遲疑了。

若能修習此處,他修為能翻幾倍,說起來,這法術沒有那麼大的副作用,隻要他能控製住自己。

就在季朝木內心掙紮之際,一個鬼紙人,悄無聲息來到他身後。

與此同時,一道紅影從古靈淵躍出,眼眸猩紅。

悠悠在府內,照顧了幾日赫無荊,終於得了空閒,打算去看望季深時,一則消息連夜傳來。

季家被滅門了。

季家主與夫人,連帶季家百餘人都死於非命,凶手是季朝木。

季靈爻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如此認為的,不止是她。

她與眾人匆匆趕去,看到才分開不久的季朝木,跪在血泊中,痛苦至極地捂著腦袋。

季家主與夫人的屍體橫在他身前。

“季師兄”

聽到她的聲音,季朝木抬頭,他眼睛裡布滿血絲,雙目通紅。

“不,不是我”

他啞著嗓音,神色浮現出極度的痛楚與無助,仿佛身處在地獄裡。

季深握著糖葫蘆,慢條斯理地咬了口紅通通的裹糖山楂。

赫無荊容貌與他真身不同,生得白淨,臉頰有些肉,瞧著頗具憨態,沒有任何侵略感,親和力十足。

以至於他在慘案現場,吃糖葫蘆吃的哢哢響,與沉重氣氛格格不入的模樣,也沒人指責他對死者不敬。

他嘗著甜味兒,看向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季道鴻。

父子一場,季深蹲身,抬手溫柔地將他眼睛合上,卻發現,對方不肯配合。

“不閉上,就挖眼了。”

受到恐嚇,那雙死目突然詭異地閉上了。

季深心滿意足地勾唇,儘完孝道,環顧四周,看到季靈爻靠近了季朝木。

她抬手覆在季朝木冰涼的手背上,聽他低喃不是自己,輕聲安撫道“我知道,季師兄,你沒理由,也不會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季深靜靜看著這幕,唇角的笑意凝住。

察覺到季朝木濃鬱的不安,赫靈爻道“我信你,我爹爹來了,也是信你的,沒有人懷疑你,你彆怕,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

有了赫靈爻的靠近,原本不敢上前的眾人,也紛紛過去詢問起來。

季深神色逐漸茫然。

他看向手染鮮血的季朝木,又看了看圍在季朝木周圍,小心翼翼問著話的赫靈爻,與對季朝木驅寒溫暖的眾人。

府內所有人皆死於季朝木之手,不是嗎?

為何大家反而可憐起季朝木,將他當作易碎的寶物一樣小心對待,季府上下死去的人不可憐麼,為何沒人想著替他們報仇。

眼前的場景,與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季深前所未有的困惑,叫了聲“阿姐。”

阿姐沒理他,在輕聲安慰季朝木。

季深更惑然了。

是不是有的人,天生招人喜歡,即使犯了再大的錯,也有人前仆後繼替他辯解。

而有的人,犯一點過錯就會被口誅筆伐,劃分為十惡不赦的一類。

沒等季深想明白,麻煩就落在他身上。

主動調查季家滅門之事的赫立山,在季朝木身上發現了鬼紙人的存在,一瞬間,想到了幾年前被盜的禁術。

他用靈線束縛著紙人,第一時間懷疑是季深,此子怨恨季家。

他之前以為季深早已癡傻,放鬆警惕,可前幾日,季深悄無聲息地從赫府消失了,這個關口,季家滅門,多半就是此人用的鬼術。

但赫立山不解的是,就算這些年季深在裝傻,他也無法盜走禁術。

宗祠隻有赫家後人能進入其中,盜走禁術的不可能是他,除非有赫家人與他合作。

赫家認識季深的人寥寥無幾,誰會幫他,百思不得其解,赫立山心下愈發不安。

被帶回赫府的季朝木,得知鬼紙人的存在,灰暗的眸光一下有了光彩“是它是它附在我身上!是它在操控我!”

赫立山按住他肩膀,輕拍了拍“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到幕後凶手,為季兄報仇。”

突然得知季深是林城季家子弟的悠悠,愣了許久,回到赫府後,她推開柴房木門,裡麵空無一人。

悠悠蹲身,拿出放在法器中的布老虎,指尖微緊,神情複雜地歎口氣“這就是你一直裝傻充愣的原因嗎。”

站在她身後的‘赫無荊’,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她知道

她怎麼,知道的。

季深不解,直到看到她泛紫的眼眸。

他忘記了。

她有雙天眼,能看到人的魂魄,這些年,他真身雖表麵裝得像癡傻之人,但魂魄真實的反應瞞不過她。

季深手指微蜷了蜷。

她假裝不知,數年如一日來看望他,是在,等他願意卸下偽裝的那天嗎。

悠悠握緊小老虎,想起赫立山所說的鬼紙人,她回過頭,意味不明地看向少年。

“阿弟,當年在宗祠,是你盜走了禁術對嗎,”她對上季深平靜的麵容。

“你與季深什麼關係,他威脅你了麼。”

季深不答,忽然朝她出手。

悠悠早有防備,不僅躲過一擊,反手擊中他。

赫無荊的修為不高,季深不是她對手,額角撞上地麵的石頭,鮮血直流。

他站起身,指尖落在額角,道“阿姐,好疼啊。”

悠悠盯著他被染紅的額角,有瞬間的怔然,下一秒,她後頸遭到擊打,眼前陷入黑暗。

一襲紅衣接住悠悠,將她打橫抱起。

悠悠後頸泛起疼意,醒來時,聽到細碎的聲音。

仿佛一陣風穿過,懸在屋簷下的銅鈴,發出脆響,窗外鳥叫蟲鳴,伴著簌簌的落葉聲。

她睜開眼,坐在床邊的錦衣少年,一隻冰涼的手落在她臉頰,眉目明亮,燦若星辰。

他彎唇道“阿姐。”

他額角有道傷,滲出殷紅的血,看起來是新傷。

悠悠頭暈目眩,抬眼就看到這道礙眼的傷痕,幾乎下意識道“誰欺負你了。”

季深愣了愣。

那年,他在仙宗受了欺負,阿姐連夜帶他離開了仙宗,之後,她每次瞧見季深哪有傷了,總免不得問一句,誰欺負他了。

季深的手微頓,眼神變得溫柔。

其實他不是打不過那些人,他故意不還手。

那段時間,阿姐初入仙宗,身邊圍了一群有一群的人,師尊師叔,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千百位同門。

季朝木也在其中。

季深發現他的身影,快這些人被淹沒了。

阿姐要看不到他了。

季深陷入前所未有的焦慮,故意挑釁一些同門,然後不還手,隻挨打。

他想要阿姐多看看他,想要她的眼裡,隻有他。

那次,他不僅如願以償,阿姐還會拉著他的手,謝絕了所有人的挽留,帶他離開了剛加入不久的仙宗。

季深從未如此滿足過,仿佛吃到了世間最甜的蜜餞。

之後,他便一發不可收拾地,變得越發貪婪的,想要從阿姐那,索取更多。

悠悠一語畢,意識逐漸清醒。

她發現手腕被戴上了鎖靈扣,體內的靈力被封,渾身發軟,提不起半點力氣。

悠悠掙紮了下,臉色發白,她不大相信赫無荊會傷害她,但此情此景,難免有些茫然。

“你做什麼,四弟,”她問。

季深撥開她臉頰一縷碎發,淡淡道“阿姐,那天我看到了,季朝木在親你。”

悠悠想說沒親到,還沒開口,就聽少年道“我討厭他。”

以前,季朝木光明正大,名正言順搶走了他的父親,他的身份地位。

如今,又要搶走她。

季朝木滅了季家,所有人卻在為他辯解,沒人相信他會如此。

上天為何如此偏愛他。

悠悠眨眼,想說自己從很早以前就發現了,可少年又道“其他的我可以不在意,但是阿姐,他想搶走你,我是死也不讓的。”

悠悠愣了愣,沒反應過來。

她知道四弟弟粘她,於是道“沒人會搶走我,你是我四弟,我始終是你阿姐。”

季深輕笑,握住她的手落在自己臉頰上,親昵地蹭了下。

悠悠抿唇,以前季深惹她生氣的時候,就會如此,湊到她跟前來,無不乖巧地說“阿姐,我錯了。”

這次還沒犯錯,怎麼先撒起嬌來了。

察覺到季深不對勁,悠悠看向鎖靈扣“四弟,你先給我解開。”

季深卻不肯,他湊近,躺在她身旁,像是小時候一般腦袋挨著她,一手落在她腰間。

悠悠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長這麼大了,能將她輕鬆攏在懷裡。

“四弟”

季深輕笑打斷“阿姐今夜一直在喚我四弟,平日都是喚的阿弟,是不是察覺到了。”

悠悠喉間微梗,麵露疑惑之色“察覺到什麼。”

季深道“阿姐的潛意識很強大,本能的反應,常常快於意識的蘇醒。”

“你察覺到了不是嗎。”

他漆黑眼眸看著她,商量般輕聲道“阿姐,不要喜歡旁人,喜歡我吧。”

不出所料,女孩瞳孔驟縮,季深低笑。

阿姐很多時候,遲鈍得厲害,或者說,潛意識太敏銳強大了。

她的潛意識察覺到了他的情感,知道他要表明什麼,所以三番四次,無意地提起“他是四弟”,試圖阻止他的意圖。

從震驚中回過神,悠悠整個人劇烈掙紮起來“你瘋了!赫無荊我是你阿姐,你是我四弟!”

“不是四弟,就行了嗎。”

他這話,讓悠悠一愣,尚未明白何意,一襲紅衣出現在床邊。

少年將‘赫無荊’拽走,靠近了她,陌生的嗓音,以一種熟悉的腔調喚她“阿姐。”

悠悠瞪大眼眸,看著季深真身,一種不可思議的猜想,在腦海中冒出。

季深奪舍了赫無荊!

可是不對,赫無荊的魂魄分明是他自己的模樣

悠悠神色不定,而湊近的紅衣少年,忽地掰過她下頜,輕輕吻在她唇上。

顧赦在那刹那,心滿意足起來。

而唇間的溫度,讓悠悠隻覺天崩地裂。

她一巴掌落在季深臉上。

縱使被封住靈力,但由於受到刺激的過大,她一掌力道不小。

季深挨了一下,側過瘦削的臉頰,唇角溢出殷紅的血跡。

他眼眸變得猩紅,令人生寒。

悠悠的手被他捉住。

少年歪了下頭,舔了舔唇角的血,繼而吻上她柔軟紅潤的手心,笑得渾不在意。

不生氣,反而問她“疼嗎。”

悠悠頭皮發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