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還想給自己侄兒討個差事,現下看來是根本不可能,至少半個月都見不著夫人。
算了,甭說見夫人,進夫人的正院都不知道讓不讓,這麼多丫鬟婆子半個月後夫人忘了她可怎麼辦,都怪劉嬤嬤那個老家夥。
李嬤嬤的聲音太響亮也可能是院子太小,裴弈在閣樓裡聽得一清二楚。
又要搬家,裴弈頹然地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廂房,其實他根本沒有什麼物什,畢竟能丟的東西早就在一次次搬家中早就丟了。
陽光照在他的半邊身子上,投射在窗牗上的影子竟然有些佝僂有如一株被大雪壓彎了脊梁的耄耋青鬆。
阿肖心情鬱鬱地走回屋時便見著少爺有些失神的樣子,“少爺,我來幫你收拾,可不能拖到明日。”
拖到明日,就會有一群侍衛直接闖進來將少爺的東西全都丟出去,強硬地將他們趕走。
一地零亂的衣物筆墨,他們就會像一隻喪家之犬毫無顏麵地被扔在家門外。
阿肖不敢再回想第一次被趕出去時少爺滿臉淚痕的樣子,那次讓他後悔萬分,他若是強硬一次替少爺收拾了物什,就不會走到那般殘酷的地步。
阿肖想著直接走上前替少爺收拾起地上的書箱。
他的手剛伸出去,裴弈閃電般地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阿肖的手腕,冷冽的聲音中透出幾分疲憊,“你去收拾衣物,這些我自己整理。”
阿肖抽回被捏得有些發疼的手腕,少爺的力氣未免太大了些。
裴弈看著轉身去了另一處的阿肖,將手中的書放下,他現在難過得已經無心研究這些。
他垂下眼簾慢騰騰地將《論語》放回段如的那摞書上,再將筆墨紙硯,卷宗筆記一份份分門彆類的放進書箱。
他有些出神地看著案桌上僅剩的光禿禿的狼毫毛筆和留有不少磨痕的小山玉筆架。
耳邊想起林清清那日清澈的聲音,“生兒不養,養而不教,何以為家。”
他突然不想再把這些帶走,帶來帶去,除了他沒人記得。
搬家搬家,搬來搬去他從來沒有家……
少爺的衣物的確不多,除了幾套冬衣,夏衣就兩件,夫人卻總是忘了給少爺置辦新衣,這多出來的冬衣還是托了裴涵的福,阿肖一邊收拾一邊在心裡歎氣。
剛收拾完他便聽到少爺冷淡的聲音,“你去喊阿四收拾奶娘的東西,一樣都不要落了。”
阿肖將包袱放在床腳準備出門時看見少爺桌上的小山玉筆架和那支有些禿了的狼毫,“少爺,我替你裝上。”
“不要了。”裴弈的聲音很淡。
阿肖的手停在半空中詫異地看了眼麵無表情的少爺,竟然會不要了。
這可是少爺第一次寫字時侯爺送的禮物,雖然已經不能用了,但是少爺總是舍不得扔,搬一次帶一次。
等阿肖阿四都收拾好包袱,裴弈將段如的那摞書抱在手裡,回首看了眼這個陪了自己幾年的破舊小院。
搬過這麼多次,其實他最喜歡這個院子,雖然這個院子最為偏僻破舊,但是前幾次他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黑暗中。
而這個看似一無所有空落落的院子隔壁卻住著一個和他一樣的人。
一個和他一樣不被父母喜愛,和他一樣小心翼翼,拚儘全力去討好父母最後卻傷痕累累的靈魂。
他曾經看不下去從緊閉的窗戶裡伸出他微不足道的力量試圖幫助這個愚蠢的靈魂,就像幫助曾經那個愚蠢的自己。
他總是在想她這麼笨,這麼孤注一擲地努力討好父母,會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滿盤皆輸嗎。
後來他逐漸明白,這世上或許有些東西就是需要自己親自去撞南牆,去赴黃河,才能真正的死心。
在絕望中忘卻那種渴望,那種心懷期盼自己也許會被偏愛的渴望。
他冷眼看著她同他一樣一步步走到最高處,他幫助她一步步走向完美,走到好無再好。
他看著她那一絲絲微小的希冀即將破碎,她即將在絕望中將曾經那個拚死不服的自己一點點焚燒成灰燼,直到心中餘灰不留,一片死寂。
卻恍然發現原來蠢笨的隻有他自己,隻有他將自己焚燒得一乾二淨,留下一片死寂。
隔壁早已人去樓空,那個他以為蠢笨的靈魂早在南牆前,黃河前便已經死心拋棄了身上的枷鎖和束縛,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他看著她在黑暗中一躍而起,掙脫泥沼懸掛於夜空,再也不會被黑暗拖入深淵,隻有他還在留在原地傻傻地仰望。
“少爺,我們要去東南角嗎?”
“不去。”
“我們去哪?”
“去摘月亮。”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雙更~周末啦突突突努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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