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1 / 2)

半年多的時間很短,宣寧本以為至少還要再等半年,甚至可能更久,久到這步棋變成閒子,派不上用場,依然要靠護衛軍打過去。

但“隊友”實在太配合,也太努力了。賈忠僅僅是提出了個開頭,窮瘋了的白廣如獲至寶,大肆印刷,揮霍無度,不僅趁機增強自身的實力,還要建一些園林高台,彌補自己這些日子的憋屈。

胡潛自然不會乾看著,他也在努力花錢。拿麻袋給手下人分了不少,揮舞著紙幣買了更多的東西。兩人誰也不讓誰,把那些提議變本加厲地執行下去,還一拍腦袋想出來了不少“好辦法”,讓賈忠都自愧不如,連夜和同伴商議起逃離錦州的辦法。

賈忠的想法沒錯,錦州很快就亂了。不僅僅是通貨膨脹,貨幣貶值,商品流通癱瘓,朝廷在眾人心中的形象也徹底變了個樣,軍心、民心都散了,就連官員對上頭下達的命令也抱著遲疑的態度,總覺得白廣和胡潛不懷好意,又要對他們下手。

白廣和胡潛還做著不缺錢隨便印的美夢,比拚著不能被對方落下,民間已經對貨幣失去了認同,就連所剩不多的銅錢銀錠都沒多少人敢收,大家恢複到了古老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當兩人終於發現不對,財政已然崩潰,救無可救,錦州人心浮動,本就不安穩的局勢亂象橫生,和分崩離析隻有一步之遙。

當民視官為寇仇,官視君為匪盜,那這個國家距離傾覆也不遠了。青州抓住機會,給了白廣最後一擊。

那是一篇義憤填膺的聲討檄文。它承襲了報紙一貫的風格,通篇大白話,朗朗上口,氣勢充沛。文章先是曆數白廣的醜聞和罪行,迫害忠良,任用奸佞,窮奢極欲,昏庸無能。致使國家千瘡百孔,百姓饑寒交迫,不勝其苦。

行文如刀,字字泣血,還巧妙地運用了對比,從細節寫百姓的辛酸困苦,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情景,讓人輕易就能回想起自己的經曆。然後筆鋒一轉,用華麗的辭藻描述起白廣紙醉金迷的生活,讓人看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拿起刀衝到錦州去,殺了那個狗皇帝。

不僅如此,文中還懷念了幾位忠臣良將,以及他們的被陷害以致身死的後果。文章用沉痛的語氣回憶了他們的忠君愛民、高風亮節,還有淒慘的身後之事。更襯得白廣和他親近的胡潛等人顛倒黑白,魚肉百姓,禍國殃民。

文章先用確鑿的事實激起人們的憤怒,然後闡述了帝王該有的品質和能力,暢想如果明君在位,而非昏君當道,世間該是如何的物資豐盛,百姓安樂。現在如此,白廣就是罪魁禍首,有著絕對不可推卸的責任。

檄文的最後,揭開宣寧的身世,痛心疾首地對白廣的行為斥責一番,而後論述了宣寧繼位的正統性,並分析了有利局勢,號召眾人群起反抗,掀翻白廣的統治,還天下一個太平!

後麵,還附上了一些回憶錄式的文字,當事人有的是普通農民,有的是商戶,也有對那些被抄家滅族的忠臣的回憶,以及一道奏折。

奏折是邢毅提供的,他曾機緣巧合在夾縫中看到了這封奏折,內容有關江家,是一名官員賀皇上巧用計謀,鏟除心腹大患,收回大量權利。白廣當時也在奏折上寫了些誇耀自己的文字,後來被迫南遷,又把這些字給劃掉了。

報紙上還宣稱原奏折已經裝裱好,就在清水縣公開展覽,誰都可以去辨辨真假。

錦州在很久之前就不允許青州的報紙入境了,隻有高官才有幾份,用以分析青州的動向。民間倒也有幾份再說熟人之間流傳,但大宗貨物瞞不過彆人,報紙的數量極其有限,傳播的範圍也非常有限。

但錦州還有個常對外通商的商隊。

他們之前配合賈忠,讓他獲得白廣的信任,之後也很是忙碌,錦州能這麼快亂起來,也有他們的一份功勞。每次接收物資,還會偷偷運來一些報紙傳單,積少成多,現在已經有了豐厚的庫存。

這報紙是早就印好的,特意模糊了日期,等一起事就放出來。

商隊的人接到了消息,立刻開始布置。於是一夜之後,錦州各個城池裡,家家戶戶院子裡都被扔了幾份報紙,街道上還散落了不少,顯眼處的牆壁上也貼了東西,湊近一看,鬥大的“檄文”二字能把人嚇退幾步,頭也不回地跑回家裡去,不忘在無人處撿起一份報紙塞進懷裡,悄悄帶回去看。

錦州沒有義務教育,識字率自然不高。但白廣已經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民心,讀書人也好,商賈也罷,都不想待在他的治下,開始裝作無意地把消息散布出去,試圖挑撥蠱惑更多的平民參與起義。就連反感青州的世家也受夠了白廣,見事不可為,已經開始藏匿金銀,等待青州的到來。

白廣在屋裡氣得跳腳。

賈忠在一片形勢大好,還沒有出現什麼嚴重問題的時候,就以替他排憂解難的名義離開了州府。他當時還覺得對方不貪功不虛榮,全心全意為他考慮,感動得一塌糊塗,不光賞給了賈忠幾車紙幣,還把自己身邊不少珠寶玉器送了過去。現在想想,對方恐怕是青州派來的細作,一開始就不安好心,特地來毀他的基業。

尤其,後來財政崩潰,白廣派人去賈忠的目的地,想把他找回來再想想辦法,誰知派去的人找了個空,當地的官員壓根沒看見過這樣一個人,賈忠竟是一離開州府就消失了,商隊也不見了蹤影,隻留下幾件空房子,還一些沒來得及帶走的貨物。

白廣那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他瘋了一樣的派人去找賈忠,卻得到了青州發來檄文,已經貼滿了大街小巷的消息。

“撕了!都給朕撕了!”白廣一腳把桌案踹翻,雙眼通紅,赤著腳在屋內橫衝直撞,幾欲擇人而噬:“誰敢看,就挖去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頭!”

白廣被氣得幾乎失去理智,把屋裡的東西砸了個遍,最喜歡的瓷瓶都沒躲過去,在地上摔成了幾塊。他把屋裡的東西都砸完了,放眼望去已經沒什麼能砸能扔的東西了,還覺得不夠解氣,拿起牆上的鞭子,準備抽打奴才泄憤。

拇指粗的鞭子烏黑粗糙,手柄處被把玩得光滑油亮,還帶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白廣拿好鞭子,氣衝衝地轉過身,正準備找個人抽打,一回頭卻隻看見了幾個行色匆匆的背影。

“狗奴才,你們去哪?回來!朕讓你們回來!”

白廣追出去跑了幾步,前麵的人影絲毫沒有止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人也越來越多,不光宮女太監,就連衛兵都混在其中,白廣甚至看見了自己的寵妃,邊走邊拆頭上的發簪,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裡。

“回來!回來!朕要你們五馬分屍,淩遲處死,朕要誅你們九族,要把你們活活打死!”

白廣喊得嗓子都啞了,也沒有任何人回頭,他邊喊邊揮手裡的鞭子,直到所有人的背影都消失不見,隻有鞭子抽打地麵的聲音在院子裡接連響起。

“回來啊,朕是皇上,你們怎麼敢,怎麼敢抗旨不遵……”

白廣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看著手裡的鞭子不說話,餘光瞥見花壇後突然走出來了一個人,白廣後退一步,警惕道:“誰?”

來人沒有說話,不過白廣死也忘不了這張臉。

是胡潛。

他看起來十分狼狽,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爛了,上麵還有些不知道誰的血跡,頭發胡子各被拽掉了一把,血順著臉頰流下來,看上去像從地下爬上來的惡鬼。

白廣害怕地後退了一步,對方則陰惻惻地笑著,往前走了一步。

“皇上還不知道嗎,”胡潛笑得讓人脊背發涼:“州府有人叛亂,青州也早就發兵了,過不了多久就到了。”

胡潛依然在往前走,白廣怕得聲音都在顫抖:“沒、沒事,錦州地形複雜,他們……他們一時半會來不了。胡……胡愛卿止步,回、回家歇著吧。”

胡潛臉上是再明顯不過的嘲諷:“皇上還不明白,青州在戰事上一向順風順水,對其他州縣也很熟悉,顯然是拿到了輿圖,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但地形對他們來說確實算不得麻煩,至於臣。”

胡潛咧開嘴角:“皇上還不知道吧,青州開出了高價,求購這顆項上人頭。也就這裡,百姓對皇上到底有些畏懼,不怎麼敢過來,臣才能苟活一陣,不至於被彆人砍了腦袋去。”

白廣被胡潛笑得心裡發毛,腳下一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