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前,克裡斯一邊從錢包裡抽出百元整鈔,等待司機找錢,一邊隨口問道,“您已經結婚了嗎?”
他看著掛在後視鏡上搖搖晃晃的香薰瓶,邊上還有一個小小的十字繡香包,正麵是漢字“平”,反麵是漢字“安”。
金發男人的目光順著他的視線落到香包上,他的手指摁住香包碾了碾,“我有一個妻子,她是華裔,這是她為我做的。”
“您有一位愛您的妻子。”克裡斯說,他在錢包裡翻出一張三十美元的紙鈔遞過去,“啊,請等一下,我發現這裡有麵額更小的美鈔。”
正在零錢箱裡翻找的司機一頓,將手中的百元美鈔遞回給克裡斯,“你應該早點說。”他將戒指克裡斯遞出的三十元美鈔,將零錢塞進克裡斯手裡。
“謝謝。”克裡斯點點頭,鑽出車廂。
他合上車門時,袖口鑽出一隻小小的史萊姆,啪唧黏在出租車車門外,挪動幾下變成一隻靈活的小壁虎。
克裡斯將右手接過的找零的紙鈔收進口袋,將原本遞出又收回的百元大鈔放進了抖開的透明塑料袋裡。那張百元大鈔是他特意備好的,上麵隻存在他的指紋。
如此一來,司機的指紋就弄到手了,可以拜托吉茲或者迪克通過指紋追查到他的個人信息。
那個金發男人並不是這輛出租車的司機。和香薰瓶一起掛在後視鏡上的十字繡香包大概率是司機的華裔妻子繡給丈夫的。但是金發男人手上並沒有婚戒,不如說根本連戴過戒指的痕跡都沒有。
真正引起他警惕的是司機的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他該不該殺掉那些異.裝.癖?”
這個問題的指向性太強了。那不是一次閒聊,而是金發司機在向克裡斯索要“答案”。
小壁虎扒在出租車上,朝城外的方向駛去。克裡斯等了一會兒,確認金發男人沒有掉頭的打算,這才轉身離開。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坎貝爾·沃克的舊居,殺人犯的居所多年以前就已棄置,警方搜查了一輪又一輪。
克裡斯繞過蒙塵的封條,從沒關嚴實的窗戶鑽進屋裡。
屋內彌漫著灰塵與死氣,坎貝爾·沃克失蹤多年,連警察都不再關注這裡,偶爾來這裡打轉的人不是膽子大、想挖出點猛料的新聞記者,就是無知無畏、前來探險的孩童。更多的人隻是在附近的街上轉悠幾圈,就心滿意足地離開。
漆黑中,克裡斯走進一樓客廳,仿佛一隻在過去遊蕩的幽靈。他觀察著這裡的每一處細節,尋找一絲熟悉的可能。
壁爐邊裝飾性的牆柱被挖開一個黑且深的長洞,湊近隱約還能聞到腐爛的氣味。這根柱子裡被水泥封堵住的屍體屬於坎貝爾殺害的第一個死者。有些名士殺手的崇拜者甚至認為這是他的一個汙點。
這具屍體是坎貝爾人生中麵對的第一個權威。他殺害了自己的母親,用水泥將母親的屍體封進中空的牆柱裡。坎貝爾是私生子,為父不詳,隻有他的母親帶著他在這個小鎮生活。
他殺害自己的母親後,向鄰居們偽造了母親拋下自己離開的表象。
坎貝爾的母親是一個家暴者,熱衷於賭博,輸光錢財就會毆打兒子出氣,甚至還動過讓坎貝爾跟著街上某個戀.童.癖換錢的念頭。因此當坎貝爾告訴鄰居們母親卷錢離開後,沒人感到懷疑。
坎貝爾在這棟舊宅裡度過了少年時期,和他被封在牆柱裡的母親的屍體一起度過每一天。
克裡斯想,或許少年時期的坎貝爾每天出門前還會像正常人家的小孩一樣,對牆柱笑嘻嘻地打招呼,“我上學去了,媽媽。”
而在他逐漸對他人萌生出殺意時,會將牆柱裡的母親當作自己的傾訴對象,向屍體細細闡述自己的謀殺計劃。他的犯罪手法反複被自己推翻重來,逐漸變得完善。
而坎貝爾離開小鎮多年後,其母親的屍體在牆內腐爛膨脹,導致牆柱出現裂縫,臭味吸引了在沃克舊宅後院玩耍的孩童。而當時,人們還沒有把弑母離家的坎貝爾與名士殺手聯係起來。
克裡斯走上三樓,進到坎貝爾的臥室,臥室門口釘著一個飛鏢靶。時隔多年,泡沫做的飛鏢靶已經乾癟下去,上麵細細密密的空洞仿佛無數隻細窄的眼睛看向來者。
克裡斯眯起眼睛,準備飛鏢靶的方向往後查看,投擲飛鏢的位置在床頭。他半躺在床頭,這個姿勢是最輕鬆愜意的,隻需要一個順手就能摸到飛鏢的地方。
他拉開抽屜,抽屜裡空空如也,克裡斯看也沒看,就手朝上摸索。他的指尖摸到了一個小小的暗格。
克裡斯拉開暗格,皮膚觸碰到了一個冰涼的物體。
他抽出來,那是一把翼丁。他認出來那是迪克很久以前使用的款式。
克裡斯將那把翼丁放在手心顛了顛。從他踏進這間宅子開始,他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對坎貝爾·沃克的了解程度不是一個初次調查的偵探能做到的。他分析名士殺手的心理狀態,輕鬆得像翻閱一本書。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感知流向扒在出租車司機車上的那隻小壁虎上。
出租車已經開始鎮外,司機在和車上的乘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奇怪。克裡斯皺眉。但是金發司機對自己表露出的探究足夠明顯。說到底沃克故居內留存的可調查的東西不多,克裡斯來這一次後大概率不會再來。
這是最好的下手時機,他要錯過嗎?
克裡斯想著,躺在床上的身體摸出手機,飛快在屏幕上打字,發送消息。他猶豫片刻,在按鍵上多按了兩下。
腳步聲在一樓傳過來,伴隨而來的是大門被大大方方推開的吱嘎聲。
克裡斯從床上坐起來,側身躲在樓梯拐角的視線死角處觀望。
沒有人踏進他的視線範圍。
棕發碧眼的年輕人炸開成無數隻團球似的麻雀,在室內撲棱翅膀四散開來。年輕人刺向他的刀刺了個空。
“坎貝爾·沃克,”眼神癲狂的年輕人舔舔唇角,“你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