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呈現出極靜的深藍色,河麵卻是更深一層的漆黑,翻湧的波濤下吞噬了人的視線,帶來因未知帶來的焦慮和恐懼。
一艘小艇在浪尖上起起伏伏,金發青年站在船頭,灰色的風衣下擺被濺起的水花沾濕。
他身後放著一個密閉的玻璃箱子,兩頭鎖死,透明部分的硬度勝過防彈玻璃,甚至能在短時間內抵擋一次氪星人的熱視線。
防護措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相當看得起對方了。
金發男人提起箱子,打量著其中緩慢流動的膠質物。他屈指敲了敲玻璃,“你知道對待變形超能力者最好的方法是什麼?”
他自言自語道,“那就是不給他們與外界接觸的機會。”
他將箱子在手裡轉了一圈,目光的專注力接近神經質的程度,“反正這也對你造不成影響,你總是會回來,一次又一次,就像一隻摁不死的跳蚤。”
金發男人又一次望向眼前幽冷的河麵,他揚手將手中的玻璃箱遠遠拋下去,冷眼看著透明容器帶著裡麵關押的膠質物在水麵上沉浮幾瞬,被一個浪頭壓下去。
現在水麵上什麼也沒有了,偵探正勻速沉入海底,與泥沙和貝類為伴。
金發男人在船頭站了一會兒,他脫下自己的灰色風衣,甩進河裡。風衣沾了水,迅速而柔軟地沉下去,不久後再無蹤跡。
金發男人低頭掃了眼手機,屏幕上是關於偵探的身份資料,同居人那一欄寫了一個名字。他走進船艙,從箱子裡拿出一套沙色的風衣,輕輕披在肩上。
迪克關掉製服內側的心臟除顫器,這東西連接蝙蝠洞,使得他在昨晚遭遇槍擊過後,被阿爾弗雷德發現端倪。
他無意讓布魯斯和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狼狽,與自己親近的警探遭人控製給了他一槍已經夠糟糕了。帶著槍傷追了罪犯一整晚,除了救下一個企圖自.殺的知情人外一無所獲,這讓他的疲憊和沮喪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工作室早上五點鐘有體操課,迪克勉強在阿福的指導下縫合了肩上的傷口。老人家看上去擔心極了,但迪克拒絕向他求助。
這好像是他們家族的慣性,他們不擅長向他人索要,隻慣於給予和掠奪。蝙蝠家族在某種程度上看上去好似一個野獸的集群。
掛在健身房牆上的電視屏幕正在播報海文政.府與賭場勾結的新聞,大批賭場將要關停整改,然而這並不是這座城市正義黎明將要到來的象征。
作為苦苦追尋的一員,迪克,夜翼再清楚不過這些不過是他所追蹤的那個罪犯——法官計劃中的一環。而賭場早就成為了海文的經濟命脈之一,貿然關停隻會引起那些賭徒與資.本家們的反撲。
他又經曆了一個碌碌無為的晚上,他無力幫助的受害者兼凶手,毆打,與法官麵對麵敗於下風。他被鐵鏈捆在椅子上,等待隨著下沉的地基一起被水淹沒。
迪克知道自己應該想辦法逃出生天,應該努力去創造一個屬於夜翼的奇跡。但是當海水沒過他頭頂的那刻,他在深藍卻通透的水下看見身邊遊弋的魚群。
迪克還有十二秒的時間,十二秒過後他就會窒息而亡。他想到了克裡斯。
可能隻有一秒或者兩秒,在這性命危機的時刻已然稱得上珍貴。他想知道他的小麻雀在乾什麼,他想知道偵探是否已經找到了關於過去的答案。
三分鐘後,迪克艱難地爬上岸,海水從他的製服裡滴下來。
他的工作室停電了,他帶著滿身瘀傷站在冰冷的房間裡,聽健身房的學員在門外敲門。
迪克裝作不在的樣子,任由學員敲了一會兒門後抱怨著走了。他差點死在布魯德海文港口,而此刻他很想見到克裡斯。
他的手在他不自覺的情況下伸向了沙發上的手機,等他回過神來,他正在撥打克裡斯的電話。
迪克手疾眼快地摁下去,阻止了這通尚未撥出的電話。在海文的局勢尚未明朗前他不會拿這件事去打擾克裡斯。
“你在找我嗎?”克裡斯的聲音從他的窗邊飄來。
穿著沙色風衣的年輕人坐在窗台上,對他招招手,“我回來了,但你看上去好像不是特彆高興?”
迪克卡了一下殼,他下意識辯解,“沒有不高興。”
克裡斯朝他走過來後,他才捏緊了掛在脖子上的毛巾,“隻是......你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處理好了。”克裡斯說,“可能有點無傷大雅的小麻煩,但目前進展順利。”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迪克肩上縫好的傷口,引得後者嘶了一聲。“你有麻煩,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迪克彆開臉,“我可以解決,而且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克裡斯的手捧住他的臉,半強迫他正視自己,那雙綠色眼睛清清亮亮,看不見多餘的情感。但迪克知道他隻是時常表情跟不上自己的內心活動。
“你很驕傲,理查德。”克裡斯這麼說,“你覺得自己可以承受一切,就擅自把我排除在外,斷絕了我走進你內心更深處的機會。”
迪克的嘴巴閉了又張,張了又閉,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往日輕輕柔柔的聲音像生鏽的鈍刀切割他的神經。
“你總是那麼熱情,那麼開朗,像小太陽一樣照耀著所有人,”克裡斯的另一隻手也放上來,現在兩個人額頭貼著額頭,視野被彼此靠近,“但是太陽是不屬於任何人的,太陽也不需要了解任何人。”
“你的溫柔就是你最大的傲慢,”克裡斯說,“你看似在接納,實則在抗拒彆人的靠近。對我也是如此。”
迪克的眼睛後麵,有一塊地方正砰砰作響,說不上疼痛的酸脹從那裡壓下來,雪似的白點出現在視野邊緣,隻有眼前的人是清晰的。他又說著相當真實而冷酷的話。
克裡斯在他呼吸放輕的間隙慢慢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