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啦,珠線被扯斷,一百零八顆沉香木珠從斷口紛墜而下,地麵、溪中,到處皆是。
四周傳來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初妍目光掃過,看到了不少熟麵孔,他的親衛和侍從都在,人人一臉震驚。
她知道這串佛珠對宋熾有著特殊意義,是宋熾的師父明衍大師送給他的護身之物,一直到她死,都沒有見宋熾離過手。
宋熾幼時多病,家人迫不得已,將他送到寺廟寄養。明衍大師喜他聰慧,收他為關門弟子,將一身佛法禪功傾囊相授。他下山之時,明衍大師特意將自己隨身所戴的佛珠送給了他,殷殷之意,儘在其中。
然而,明衍大師的希望注定會落空。宋熾他根本就是天生冷心冷肺,縱然天天手拈佛珠,神情慈悲,心中也從未曾沾染絲毫佛念。
她仰起頭,蒼白的麵上染著不正常的紅暈,桃花眼中倒映著月光,大顆大顆的淚珠驀地滾落。
這淚,在她知道自己必死之時沒有流,在白綾繞頸之時沒有流,在他匆匆趕來見她最後一麵時沒有流,卻在麵對初遇時的,曾經填滿她整個年少時光的他時,在她泄憤地扯斷他最重要的佛珠時潸然而下。
她終究做不到心無怨念,古井無波。
她唯一的兄長,對她棄若蔽履。她不想恨眼前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卻也做不到毫無芥蒂地接受他的好意。
宋熾的目光從兀自在地麵跳動的佛珠上收回,麵上無悲無喜,不露情緒,白皙乾淨的手微微向裡攏了攏,又展開,依舊靜靜地向她遞著。
初妍的眼淚流得越發凶,他總是這樣可惡,無論她如何任性,無論她發多大的脾氣,似乎都不能挑動他絲毫情緒。
她真恨自己,明明已經對他死心,為什麼還會夢到他?
“我不用你救。”她哽咽著,因情緒過於激動,劇烈地咳嗽起來。纖弱的身子抖得厲害,漾起水波陣陣。
漂亮又病弱的小姑娘,總是令人不忍苛責。連先前說她是“妖精”的漢子雖知她闖了大禍,也忍不住露出擔憂不忍之色。
宋熾一瞬不瞬地看了她片刻,鴉羽般的眼睫微垂,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既然叫我一聲‘阿兄’,我怎能不救?”
話音方落,他長臂輕舒,伸手抓住她的衣領,嘩啦一聲,將她整個人從水中拎出。
初妍還沒來得及反對,已到了岸上,滴滴嗒嗒的水灑落一地。寒風吹過她身上的濕衣,她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隻覺天旋地轉,頭重腳輕。
宋熾也不嫌棄她身上**的,見她瑟瑟發抖,站都站不穩的樣子,解下身上的鬥篷將她一裹,伸手扶了她一把。
月光被他清瘦挺拔的身影遮擋住,他掌心的溫度隔著鬥篷傳來,熟悉的淡淡檀香味縈繞鼻端。那是她曾經最為懷戀,也是最不該依戀的味道。
初妍掙紮著試圖抽離手臂,發現抽不開後開始推他。
然而她病得厲害,手上根本沒有力氣,說是推他,除了在他衣襟留下幾點濕痕,力道連撓癢癢都不如。
宋熾由著她折騰,低頭看她,神情不解:“小姑娘,我得罪過你?”
初妍不回答他,低呼道:“放開我!”
月光下,她小臉通紅,眼角潮濕,聲音因病弱嘶啞綿軟得可憐,尾音顫抖,倒像是在軟聲哀求,分外勾人。
真真是個尤物!
宋熾目光微動。他帶來的人都低下了頭,不敢多看。
宋熾沒有再追問,神情溫煦如故,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憐惜道:“燒得厲害,難怪站不穩。”將她身上的鬥篷又裹緊了些,隔著鬥篷攥住她臂,拖著她往不遠處的小屋而去,隨口吩咐道,“這裡李虎帶人善後。”
身後有人恭聲應下。
初妍被他扯得跌跌撞撞的,腳上不知何時丟了一隻繡鞋,一腳深一腳淺的,差點跌倒。宋熾皺了皺眉,腳步一頓,抱歉道:“失禮了”,輕輕巧巧地抱起了她。
初妍一陣眩暈,下意識地推他。宋熾掃了她一眼,黑眸溫柔,笑容安撫:“彆鬨,你病了,需要去看大夫。”
聲音溫柔如三月春風。
初妍怔怔地看向他,心生恍惚,自從母親出事,她已經許久沒有看到他這樣帶著柔意的笑容。
是呀,現在是在夢裡,他還沒有變成後來麵目全非的模樣。
是在夢裡啊。
她僵硬的身子一點點放鬆下來,望著他,淚水漸漸又蓄滿眼眶。如果這個夢永不醒來該多好,他們可以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光。
“阿兄,”她輕喚,聲音低若蚊蠅,“不要送我進宮好不好?”
宋熾正騰出一隻手掀開門簾,沒聽清:“你說什麼?”
她閉上眼,淚珠從眼角滴落,唇邊卻漸漸漾出一絲自嘲的笑來:“有沒有吃的?我餓。”
作者有話要說: PS:友情提醒,阿兄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若有不喜,及早止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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