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伏在地的吳三公子驀地抬頭,一臉懵然地看向初妍,很快化為控訴:他真是信了她的邪,居然會相信她她不是宋熾妹妹的鬼話!不是妹妹,宋熾怎麼會過來看她,為她出頭?
初妍比他更懵:宋熾這是鬨的哪一出?
宋熾回頭吩咐龍驤衛道:“把他們拖出去各打二十棍。”
吳三公子大駭,一邊掙紮,一邊大聲嚷道:“宋大人,學生有功名在身,你不能這麼對我。”
宋熾唇角勾出一絲笑:“功名?”
吳三公子挺了挺胸:“我,我是貢生。”
宋熾瞥了他一眼。
吳三公子莫名脊背一寒,剛剛挺起的胸又佝僂了下去,小聲道:“學生有功名在身,無罪不可上刑。”
宋熾目光落到他麵上,微微一笑,吩咐道:“其他人拖下去打,他留下。”
吳三公子的那些扈從慌了,求救地看向吳三公子,大聲呼道:“公子,公子救我們!”
吳三公子膽戰心驚,嚅嚅開口:“他們……”
宋熾笑容溫和:“他們也有功名不曾?”
吳三公子無言以對,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一乾扈從被拖了下去。很快,扈從的慘叫聲傳了進來來。叫一聲,吳三公子就抖一抖,聽到後來,額角冷汗涔涔而下,渾身抖若篩糠。
等到叫聲止住,龍驤衛的人放開了吳三公子,平安在一邊道:“吳公子,請。”
吳三公子腿都軟了,好不容易爬起身,一臉魂不守舍:“請,請什麼?”
平安笑嘻嘻地道:“自然是請走,難不成吳公子還想留下來晚飯不成?”
吳三公子餘悸未消,聞言又驚又喜,哪還敢有彆的心思,衝宋熾作了個揖,連連道謝:“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去。
宋熾微笑,右手兩指虛拈在一起,似在撥動不存在的佛珠。
初妍瞥見他的動作,心頭一跳:這位吳三公子隻怕活不成了。
宋熾這人,貌似柔和,實則從來不容人違逆。剛剛吳三公子要是吃下那個暗虧也就罷了,可他偏偏不甘心,多半要和上一世一樣,落得個獲罪致死的下場。
隻是,不知這一回,吳三公子到底哪裡惹了他的殺心?
難道也是為她出氣?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立刻否認:不,不會,上一世她是他的妹妹,他自然要為她出頭;這一世,他們根本沒有關係,他哪犯得著?
龍驤衛的人進來請示:“大人,都打完了。接下來怎麼處置?”
宋熾吩咐道:“送去保定府衙大牢,問問黃大人,擅闖他人宅第,劫掠民女,該當何罪?”
龍驤衛應下。
平安從屋子中搬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出來,放在院中的老槐樹下。然後帶著所有人退了出去。
院內隻剩他們兩人。宋熾姿態隨意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對初妍示意道:“坐。”
初妍抿了抿唇,慢慢在他對麵坐下。
宋熾沒有馬上開口,目光掠過,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初妍。
小姑娘打扮得樸素,一件家常對襟藍花布襖,雪青色纏枝蓮紋四幅緗裙,烏鴉鴉的發挽了兩個髻,隻簪了幾朵小小的茉莉絹花,露出一截修長優美的玉頸。
在同安堂調養了這些日子,她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桃花眼兒流盼生輝,原本就動人的容色越發明豔照人,縱無華衣美飾,亦難掩光芒。
就是瘦了些,顯得稚氣又脆弱,盈盈細腰仿佛一掌便能折斷。
他的打量似乎叫她不安,眼睫低垂,纖瘦的身子仿佛一張拉緊了的弓,原本就筆直的腰背繃得更緊。兩隻雪白柔軟的玉手規規矩矩地交錯搭在膝上,一絲不錯。
她從前定然受過極好的教養。
宋熾覺得有意思:先前她誤以為他是她兄長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模樣。
香椽端了茶上來。宋熾示意她將茶盤放下,端起一盞茶,遞到初妍麵前,溫言道:“喝口茶壓壓驚。”
初妍抿了抿唇,輕聲開口:“怎敢勞煩大人端茶?”
嬌音嚦嚦,婉轉生韻。宋熾心弦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了下,心中微悸:好一把聲音!那日在水中救她,她高燒不退,嗓音嘶啞,他倒是不知,她嗓音竟是如此軟糯嬌婉。
他並不收手,微笑道:“既叫我一聲阿兄,幫你端杯茶又是什麼大事?”
初妍心頭一跳,又想起她先前以為是夢中,對他做過的那些事,一時懊惱羞愧不已。她垂下頭,勉強鎮定道:“大人見諒,民女那時中了曼陀羅之毒,心生幻象,誤將大人認作兄長,冒犯了大人。”
這是她左思右想之後決定的說辭。既已再世為人,不再是宋家的女兒,那她便與宋熾,與宋家再無乾係。這個秘密無論如何她都要守住,不能泄露一絲半毫,否則隻怕會節外生枝。
宋熾聽她溫言軟語,緩緩而述,目光微閃,將茶盞放到她麵前,笑道:“所以,你原本是有兄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