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妍前後兩輩子都沒做過爬窗這種事。
一邊是宋熾含笑對她伸出的手, 一邊是誠王對高閣、趙一行假惺惺的推讓,她稍稍猶豫, 又看向了宋熾。
夏日炎炎, 午後的風兒微熏,吹動樹枝沙沙作響, 陽光漏過舞動的樹葉落到他肩頭, 也照亮了他完美精致的側臉。烏眉星目,隆鼻薄唇, 每一寸線條都恰到好處, 仿佛造物主精心雕刻而成。微微而笑時, 清冷散去,令人神為之奪。
這副皮囊,真真是得天獨厚。
初妍如被蠱惑,踩上美人榻,慢慢走到了窗邊。
他向她伸出雙手。
她彎下腰,閉著眼睛往下一跳。
風從耳畔掠過,下一刻, 她落到了宋熾帶著淡淡檀香氣息的懷抱中。那氣息曾讓她戒懼而抗拒,此時卻因屏風外那令人驚心動魄的對話, 因誠王看似溫和實則若有若無的逼迫, 變得令她心安。
這一世的他,一直在守護著她。
他雙臂收緊,緊緊抱著她,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 似在喟歎:“妍妍。”
她不自在地“嗯”了聲。
他輕聲問道:“我們走?”
初妍望向大殿門口,露出憂色:“香椽……”香椽還在那裡等著她呢。
他道:“放心,平安會去找他。”
他願意用上心思時,從來都是這麼周到。初妍“嗯”了聲,意識到自己還在他懷中,羞紅了臉,推了推他。
他沒有放下她,反而一使力,將她一托一旋,背到了背上。不等她推拒,他先道:“休要驚動附近的守衛。”
她一愣,安靜了下來,乖順地摟上他的脖頸。
林深葉茂,日朗風清,蟬鳴陣陣中,他背著她翻過宮牆,穿行在山林中,腳步靈巧地避讓過沿路的哨卡。
熟門熟路的模樣,讓初妍深深懷疑:“你不會常做這種事吧?”
宋熾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讓她乖乖閉嘴,安靜地趴伏在他背上。
她這才發現,他看著瘦,卻並不單薄,背著她步履穩健,輕鬆異常。
兩人很快脫離了棲霞宮的守衛範圍。他的腳步慢了下來,在走出山林的前一刻放下了她。再往前走,就進入了瓊芳園的守衛範圍了。
初妍臉上的熱意兀自未退,抬頭看他,卻見他也在看著自己。她忽然有些不敢直視他,低下頭道:“謝謝你。”
“傻姑娘,”他動作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神情柔和而縱容,“你是我的未婚妻子。”
初妍驀地想起誠王的話,心中一沉。為了這四個字,這個身份,他已經付出了許多代價;卻還將承受更大的壓力。她低著頭,悶悶地道:“誠王說他有辦法讓你主動退婚。”
宋熾置於她頭頂的手微微一頓,目中閃過森冷:“退了婚嫁他?”
初妍道:“他問我,願不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宋熾低頭看她,眸色幽深:“那麼,你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嗎?”
初妍搖了搖頭。她瘋了才要嫁給誠王。
誠王是個野心勃勃的瘋子,連夢與現實都分不清。為了皇位,他算計衛昀;為了得到她,他不惜將她推入危險境地。他其實根本就不喜歡她吧?喜歡的隻是夢中那個虛假的,與他兩情相悅的“宋姝”。他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彌補夢中失去“宋姝”的遺憾。
可笑的是,他夢中的兩情相悅根本就是虛假的。
她一直不願意嫁給宋熾,可如果不嫁他就要嫁誠王,那她寧可選擇宋熾。
宋熾神色稍霽,緩緩問道:“哪怕他馬上就能成為新君,你嫁了他就能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母儀天下?”
初妍心頭大跳:“你也知道了?”
宋熾輕嗤:“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初妍五指蜷縮,心頭揪起:“他這麼有恃無恐,難道陛下真的找不到了嗎?”
宋熾道:“你說呢?負責找陛下的是禁軍,禁軍的真正掌握者是高閣,而高閣,早就投靠了誠王。”
果然!初妍凝眉:“我不明白,高閣為什麼會背叛陛下?”
宋熾默然:這有什麼不明白的。誠王做了那個夢,知道了許多他本不該知道的事。夢中的自己為誠王出謀劃策,掌握了高閣最犯衛昀忌諱的罪行證據,一舉掰倒了高閣;現實中,誠王就以這個把柄要脅高閣。
一邊是罪行揭露,惹衛昀厭棄,鋃鐺入獄,身敗名裂;一邊是與誠王合作,立從龍之功,永享榮華富貴。該怎麼選,高閣隻要不是腦子壞了,很容易就做出選擇。
高閣如此,其他幾個大臣也是這樣被誠王收服的。
他們精心選擇夏狩的最後一日發難,就是衝著大位而來,早已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哪怕衛昀能僥幸回來,也會發現,已回天無力。
初妍心情沉重。這麼說來,誠王上位果然是無法阻擋嗎?那宋熾怎麼辦,她怎麼辦?
她問道:“如果你堅持要娶我,他會不會對你不利?”
宋熾見她玉瓷般的小臉神色慘淡,一對嫵媚的桃花眼中盛滿了憂慮,心中一悸:她,是在擔心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