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陸雨昭的手腕,扯走她,“吃魚去。”
出了這屋子,緊挨是廚房,李老漢已經做了釀魚。大約早顧昀約,可能還要喝上一杯,見陸雨昭在,李老漢把烈酒拿出來,爐子上煎了茶湯。
另外一個小碳爐,爐子上置一張鐵絲烤網。爐邊圍幾個蒲團。
爐子烤網上,正火星子“滋滋”,煙霧嫋嫋,熏烤幾條魚。陸雨昭嗅到一股香酥無比的烤魚香氣。
她低“哇”了聲,挨顧昀坐上蒲團,圍爐而坐。
顧昀轉頭吩咐阿寬歲微,“們去陪那群臭小子玩會,把帶過來的糕團、蜜餞果子了。”
李老漢翻轉烤魚,兩麵烤得焦黃,就捏起竹叉遞給了顧昀。
顧昀站起來,找了食碟筷子、瓷勺過來,將烤魚竹叉上撥了下來,裝到了盤子裡,才連筷子瓷勺遞給了陸雨昭。
他淡聲:“吃吧。”
李老漢覷了陸雨昭一眼,又瞅瞅顧昀,平素直接上嘴啃的,有媳婦在,窮講究嗬。
陸雨昭注意到這些細節,她的注意力全在手裡這一盤烤魚上,“這就是釀魚?”不就是烤魚。
“吃了就知道了。”顧昀輕笑了下。
陸雨昭也不客氣,拿筷子輕輕撕了焦香的魚皮,夾起連皮的魚肉嘗了嘗。
魚皮焦脆酥香無比,魚肉細嫩鮮美,連刺也烤的酥脆,嚼起來“咯吱咯吱”地,可直接吞了,嚼格外香;魚皮上灑花椒粒,抹了特質醬汁,又麻又醇鬱,非常入味。唔,就是這個刺有點多,不會烤的是鯽魚吧?
她的想法快得到了驗證,顧昀:“鯽魚刺是多了些,但相較於其他的魚,肉質細嫩鮮美,烤起來更香。”
陸雨昭深為地點點頭,又撥了一瓣魚肉,這不撥不知道,魚肚裡竟另有乾坤——
填塞了不少餡料,細嗅之下,隱隱有羊肉的特殊香氣。
陸雨昭這才明了顧昀還給了她瓷勺的用意。
筷子擱上盤沿,她換了勺子,直接餡料連魚肉舀起滿滿一大勺送進嘴裡,這餡料裡居是羊肉米飯。羊肉飯事先炒熟了,羊肉的油脂滲透進了每一粒米飯裡,米粒裡摻入口即化的細嫩魚肉,魚皮焦香麻脆,咀嚼的每一口都是享受。
魚肉羊肉的奇妙的組合,怎一個鮮字了得!
魚加羊為鮮,古人造字造法曆,果有大智慧啊。
此刻陸雨昭也懂了,為何這烤魚不叫“烤魚”、“炙魚”,而稱“釀魚”了。
就像釀青椒、釀茄子一樣,是青椒、茄子為容器,往裡塞肉,有的地方也叫青椒釀肉。
這讓她想起她吃過的鯽魚塞肉,是往魚肚裡塞醃製的豬肉末,後下鍋煎,鯽魚煎至兩麵焦黃,再倒入料酒、水、糖鹽悶煮一刻鐘,大火收汁至濃稠即可出鍋了。
廣東順德也有一道煎釀鯪魚,做法更繁複,更考驗廚子的功夫。是先將魚肉骨刺剝離,隻留薄薄魚皮,一個空魚殼子。再將取出的魚肉成魚茸,加入荸薺粒、冬菇丁、陳皮、澱粉,用胡椒、鹽調味醃製,最後重新塞入魚皮裡,放入鍋裡先煎後燜而成的。
思及此,陸雨昭問:“這釀魚用的可是鯽魚?魚肚裡釀的羊肉飯粒,是要事先炒熟嗎?”
李老漢:“鯽魚可用來釀魚的,挑大一些的鯽魚做釀殼不就了。餡料自要先炒,不烤不熟的。羊肉切丁加薑絲、蔥段、一勺豆豉醬、少許鹽,先放在鍋裡炒一遍,可理解為羊肉炒飯!”
魚肚裡塞羊肉炒飯,再放火上烤,誰想出來的啊,陸雨昭對這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崇拜得五體投地。
陸雨昭:“老先是廚子?”
李老漢愣了愣,有些不意思地笑了,“哪有?我是州西瓦子百戲戲班的班主。養這一屋子小鬼頭,又爹又媽,飯菜自己琢磨做,做多了就有了心得。”
陸雨昭更加感歎了,不是廚子做得還這麼,果高手在民間麼。
她旋即肅起敬,衝他豎起大拇指,“味道妙極。”
顧昀低低笑了起來。
笑什麼笑,陸雨昭心裡哼哼腹誹,轉過頭去。
半掩淡淡廚房門外,堂屋的小蘿卜頭門衝門而出,傳來歲微阿寬交疊起伏的興奮嗓音。
“娘子,郎君,雨停啦。”
“出太陽啦,不對,是出彩虹啦!”
“娘子,郎君快些出來瞧瞧!”
顧昀起身,拉陸雨昭走了出去。
兩個人站在屋簷下,陸雨昭一仰頭,一方宅院裡,碧如洗的天穹上,遙掛一抹虹橋。
不遠處的小蘿卜頭們,在院子裡蹦蹦跳跳,耳邊是他們的興奮叫喊。
顧昀忽低聲道:“彆他們無憂無慮的,他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李老漢收養他們,他們演百戲唱詞,在自己戲班演出。在這世間,能學一門本事安身立命,能有片瓦隻簷遮身,他們是幸運的。”
陸雨昭低歎,“李老漢雖是個粗人,卻一身江湖氣。”
陸雨昭轉頭顧昀,白衣少年郎仰頭天際彩虹,辨不清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