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貼秋膘和吃豬肉, 川飯店近來也出了應季新菜紅煨肉。
冷淘等夏季冷食一下,這紅煨肉就和往年秋季一樣,例行上了菜單。
大約下午兩點,陸雨昭來巡店時, 孫十三娘娘和張學正在吃員工餐——剩下的紅煨肉。
油亮紅彤的湯汁, 使得張學吃了滿滿兩碗飯, 恨不得把盤都舔了。
他猶自咂摸回味, 拿著鍋鏟扒拉鍋裡剩下的兩塊的肉, 幾絲不舍地問陸雨昭:“郎君,最後兩塊,稍微有些冷了, 嘗嘗不?”
孫十三娘用筷敲開他蠢蠢欲動的手,“德性!剩下的最後兩塊好意思給郎君吃。”
她轉頭問陸雨昭,“郎君用了午食嗎?我再給郎君做一盤。”
陸雨昭笑搖頭,“吃過了, 不用特地給我做,你們吃完午食去歇息一會兒罷。”
下午兩點之後, 直到五點之店裡幾乎沒人, 孫十三娘和張學會抽時間輪番休息半小時。
孫十三娘搖頭,“我不困, 正好準備暮食的紅煨肉,客人都很喜歡吃呢。郎君不急的, 做好了一定要嘗嘗。”
“隨便嘗嘗就好了。”
陸雨走進料理台,鍋裡淺淺的芡湯油紅, 略微有些凝固了。她抽了雙乾淨筷子就從鍋裡夾起一塊紅煨肉,嘗了一口,果然和想象的味道差不多, 紅燒肉是矣。
肉塊在筷間顫顫巍巍,肥瘦相間,色如琥珀,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這塊肉吃進嘴裡尚有餘溫,味道依舊很好,可以嘗得出入口即化的口感,非常的軟爛。紅煨肉選自半肥半瘦的五花豬肉,瘦肉乾而不柴,肥肉肥而不膩,肉皮更是滑嫩彈牙,咬起來有一股似有似無的黏糊勁兒,鹹香無比。
陸雨昭放下筷子連連稱讚,全然可以想象得出新鮮出鍋的紅煨肉,該是如何的美妙滋味。
孫十三娘被誇得有些不大好意思,“郎君過譽了。”
陸雨昭吃到的紅煨肉是鹹口的,似乎沒有放糖,抑或者放得很少?
於是便問:“這紅煨肉是用醬油上色的嗎?可有放糖?”
孫十三娘搖頭,嚴肅指出,“紅煨肉不可加糖炒色。”
陸雨昭略有驚訝,還是和紅燒肉有所區彆的。
“倒可以用甜醬上色,味道會甜一些。我加的秋油(醬油),更甚者,有的甜醬和醬油皆不用。每斤豬肉用鹽三錢,再倒入適量的酒或水覆蓋豬肉塊,用極小的火慢慢把肉煨熟,直至水汽熬乾方可。”
孫十三娘又說:“做紅煨肉全靠火候,起鍋早了肉塊發黃,起鍋遲了顏色紅中偏紫,肥肉了,瘦肉會老。也不可時常揭蓋看情況,心裡要有譜,否則會走油失味……”
孫十三娘頗為得意地講做紅煨肉的心得,陸雨昭全然聽明白了,這紅煨肉的做法和紅燒肉是不大相同的。
紅煨肉的要領在“煨”這一個字上,即火候上,須得“輕著火,慢著水,火候足時他自美”;而紅燒肉是用糖加醬油上色,煎炒之後再煮收汁,講究濃油赤醬,香甜軟糯。
說著說著,張學插嘴,“就指望這有肥有瘦的豬肉,好好吃一頓貼秋膘了!”
“你就是想大口吃肉而已。”孫十三娘翻白眼。
張學嘿嘿笑糾正她,“是大口吃豬肉!豬肉什麼的最美了。”
對對對!陸雨昭恨不得舉雙手讚成。
在吃紅肉這方麵,時人鐘愛羊肉,牛又禁止屠宰,牛肉禁止食用,豬肉是多麼平價又令人滿足的美味啊!
在川飯店待了一會兒,陸雨昭準備起身回去。
孫十三娘知道陸雨昭喜歡四處逛逛,尋覓吃食,便在陸雨昭出門前隨口講,“郎君可知大相國寺附近開了家棋麵店,一對老夫妻開的,味道非常好,非常地道。”
陸雨昭來了興味,“棋麵?這是什麼麵?”
張學插話:“就是形如方棋的麵粒麵片兒,郎君沒吃過?”
陸雨昭搖頭,孫十三娘忙說:“郎君可以去嘗嘗,明明做得不錯,卻因新店生意慘淡,無人問津門可羅雀……”
她壓低嗓,湊在陸雨昭耳畔講,“若娘覺得不錯,不妨幫老人家一把。”
陸雨昭登時懂了她的意思,是要她探店之後,在冊上評論這家店麼。
她編寫的汴京食評集這一事,除了少數人知道之外,孫十三娘自個兒猜出來了筆者是陸雨昭。
她是唯一猜出陸雨昭馬甲的人。
畢竟因為那本冊,她家川飯店曾經瀕臨倒閉。但後來孫十三娘慢慢頓悟,冊裡指出的問題不無道理,也恰恰和陸雨昭盤下這家店後,所做的改善如出一轍。
後來孫十三娘閒聊時找她確認過,陸雨昭大大方方承認了,隻說讓她保密。孫十三娘拍胸脯應下了,表示絕對不會泄露此事,一直守口如瓶。
陸雨昭頓了頓,“我先去瞧一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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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雨昭找去這家棋麵店不久,竟瞧見了文是兮。
她和一個年輕婦人麵對麵同做一張桌,慢條斯理吃碗裡的麵,隨口聊什麼。
這家店在大相國寺附近,文是兮大概是從文家書肆出來,順便過來吃飯的。
陸雨昭如是想著,上打了個招呼。
文是兮還是老樣子,一身輕便男裝,稀鬆平常的裝扮,英氣而清淨,這才是她見慣了的文是兮。那日樊樓裡的婀娜女子曇花一現,仿佛隻是她的錯覺。
文是兮聞聲訝異了一瞬,“雨昭?巧了,正聊你呢。”
陸雨昭“欸”了聲,聊她做什麼?
抬眼看向文是兮對麵的女子,好似上次在樊樓見過,便是那個和文是兮一同牽著個小娃娃的女子。
“這是我妹妹。”文是兮笑出聲,“她叫文允之。”
文允之模樣清秀,瘦卻健康,麵色紅潤。紮著婦人發髻,性子溫順,一看便是浸潤在幸福裡的小婦人。
她笑看向陸雨昭,主動打招呼道:“總聽阿姐提你,今日有幸一見,陸娘果然不同凡俗,和阿姐是一樣的人呢。”
在外簡單男裝扮相示人,和旁的女子很不同,自在隨性,果敢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