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兩熟魚與滴酥鮑螺(2 / 2)

汴京覓食記 沈知何 10738 字 7個月前

有了目標,這一切就變得簡單明了,平靜且平常。

近日的糟心事已過去,日子總要往下過,隻有昂首挺胸,穩步朝前邁進,才能一步一步走出來。

經曆了迷茫和痛苦之後的重建,顧昀在陸雨昭這裡遇到一隅天光,豁然開朗。

打破和重建到底是難的,得須時間去改變。

陸雨昭不急,她等著顧昀。

而她近來也在忙碌和考慮某件事,關於是否要和文是兮一起投資酒樓的事。

她發現她真的攢了不少錢,清點之下,可以盤下一家酒樓,可能需要一些人脈和關係。

文是兮笑說,“你把銀子緊緊攥在手裡做什麼?連川飯店都舍不得擴張,如何錢生錢利滾利?”

一語驚醒夢中人。

陸雨昭撓著頭嘿嘿笑,“我對吃的有一手,真不是賺錢的料。”

往日她對銀錢的確沒什麼具體概念,嫁到顧家本就吃喝不愁,手裡的錢有多少她沒細細清點過。

但和顧昀那一日酸棗門一遊後,陸雨昭考量的多了,隻想賺更多更多錢。

和文是兮合計之後,便有了一起盤個酒樓的想法。彼此都非常信任了,可以她主財務周轉和管理,自己主內廚品控和宣傳。

她現在尚有猶疑,畢竟打算離開汴京城來著,盤下酒樓怕是會走不開。

這事快不了急不來,文是兮給她時間慢慢考慮,不刻便聊到了吃食來。陸雨昭說起近日吃的張家的乳酪,稱讚不絕。

文是兮笑應,“這是自然,都城之內乳酥酪麵誰做的最好,非乳酪張家莫屬。”

“倘若你愛吃乳酪做的菜品,清風樓的兩熟悉魚亦是一絕,以乳團為餡兒,捏成魚狀。做此道菜的食材便是從張家拿貨的。”文是兮隨口講,“點心也是不錯的,用張家酥油做的滴酥鮑螺,形狀似鮑似螺,也是不錯。”

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不去嘗上一嘗說不過去。

申時前後,陸雨昭往清風樓去了。

清風樓在汴梁外城,此時客人不多,氣氛安謐恬靜。陸雨昭找了個臨窗的位置落座,初冬裡出了點太陽,曬得人暖烘烘的怪舒服。

吃個下午茶也不賴,陸雨昭眯起眼睛愜意地想。

“客人要吃些什麼?”跑堂的過來問。

陸雨昭要了兩熟魚和滴酥鮑螺兩樣。

“娘子看著麵生,不常來呢。”

“好眼力。”歲微應。

寒暄兩句,跑堂的笑著撓頭,點頭哈腰去了。

這兩道菜品做起來不費功夫,很快就端了上來。

首先是兩熟魚。

幾條金黃酥脆的麵魚兒,“遊”於透澈的清湯。湯水很淺,浮著淡淡油花,翠綠的蔥花點綴其間。陸雨昭湊近細細一嗅,很鮮,應當是菌菇熬煮後的鮮味。

果不其然,用筷子翻開麵魚兒,湯底下堆碼了一層切塊的蘑菇。

她先喝了一口湯,看似清淡的湯汁,鮮味極濃,佐以淡淡的胡椒和醬油,鹹淡適宜。

再夾起一整條炸得表皮金黃的麵魚兒,咬了一口,淡淡奶脂香彌漫齒間,滿口細膩香甜。

這捏得惟妙惟肖的麵魚兒,是一道用粉皮包裹著乳團等餡料的仿真素菜。名為兩熟魚,大抵是因為皮熟和餡熟,兩相組構而成吧?

陸雨昭問跑堂的做法,得到和她猜想差不多的答案。

“魚皮”便是用綠豆澱粉揉的麵皮,“魚肉”則是碾碎的乳團加山藥泥等混合而成的麵糊糊狀餡料。麵皮包好滿滿的餡兒,再捏成一條魚兒,下油鍋裡炸。表皮炸至金黃便可撈出,放在煮好的蘑菇湯裡稍滾上一圈,不用太久,就可以端出裝盤了。

這道菜兼得酥和軟,脆與糯,便是在“魚”的“皮”與“肉”之間。

表皮炸過,是金黃酥脆的,置於菌菇湯後被湯汁微微浸濕,鹹鮮入味。繼而咬破表皮,飽滿的餡料便爭先恐後地鑽入口齒,細膩綿軟,嫩滑粘稠,還有乳團獨特的奶香味。

這道菜的奇特之處在於,它明明是鹹口的,卻猶有淡淡的奶脂甜香。竟不違和,相映成趣。

有趣的點還很多,一趣在於這仿葷素菜,麵魚兒的形狀捏得惟妙惟肖,二趣在拿乳團做菜竟算素食,牛乳(牛奶)放在後世可算不得素菜的,第三趣則是再把魚兒放進菌菇湯裡作“魚湯”飲,提煉出蘑菇的素的鮮味來。

總之是非常符合當朝素食主義者的口味的,茹素齋飯,寺廟祈福,士大夫養生……此等口味需求的出現,從街販小食到酒樓大菜,便宜間或昂貴,在素食這方麵皆是下了不少功夫。

據陸雨昭所知,時人的仿真素食花樣真的非常多,假煎肉、假炙鴨、素蒸鴨、玉灌肺、五味熝麩等等數不勝數。

“娘子快些用滴酥鮑螺,晚些就化了,怕是會影響風味。”歲微提醒陸雨昭。

陸雨昭這才把注意力挪到滴酥鮑螺上。

不是她興致缺缺,實在是此類奶油甜品在後世實為常見,不算稀奇玩意。況且她在先前,也吃過蜜浮酥奈花,早已沒了這個時代也能用奶油奶酪做甜品的驚訝感。在她這個現代人眼裡,這個大抵已是失傳間或沒落的古法美食兩熟魚才是罕見物,更吸引她的矚目。

歲微卻是兩眼發光。

到底是小女孩子心性,看到冰涼涼的、甜膩膩的、軟綿綿的,奶香四溢的奶油甜品怎能不瘋狂心動?

陸雨昭忍俊不禁,打算分予她嘗嘗。

思忖著這螺旋狀如冰淇淋的一坨,軟趴趴,似螺似鮑,乳白色的兩朵盛開與盤碟,並無薄脆餅乾抑或脆殼甜筒之類的托底可以上手拿。正去找勺子,卻隻見手間的筷子。她一時生了躊躇,難道吃冰淇淋用筷子夾?

還是說……

適時就聽到歲微對自己講,“娘子,清風樓這道糕團點心每日限時兜售,賣得十分緊俏。要些帶回去給大家嘗嘗嗎?不若我趁早去問問訂下,臨走時去取。”

唔,糕團點心,豈不是直接上手拿就好。

陸雨昭緩緩瞪大雙眼,湊近去細細觀摩這道滴酥鮑螺,她這才發現是它是半固體狀的,更近似於凍好了的奶味雪糕。應當是放了一會兒,有些許融化了,顯得軟趴,說到底她有些先入為主了,還以為是和蜜浮酥奈花差不多的東西呢。

陸雨昭徑自拿了一塊遞給歲微,自己也撿了塊吃。

冰冷涼爽,奶味香甜,甜絲絲,涼津津,入口即化的細膩綿軟。果然和冰淇淋的口感不大一樣,也沒有一般奶油的輕盈,更厚重些,似是煉化的奶酪。

陸雨昭更好奇的是它的做法。

此般乳製甜品,這味道已是無可挑剔了,就算拿到後世相比,也不會太差。但後世的手藝成熟工具多樣,簡單便捷,用裱花袋擠出奶油裱花也差不多形狀,也不是特彆難上手的事。

歲微把滴酥鮑螺捏在指尖小心翼翼地吃,生怕化了,見陸雨昭麵露疑色,很了然她對其間做法又好奇了。

旋即便嘿嘿笑講,“清風樓後廚有位當主廚的女廚子,這個廚娘‘點酥’、‘滴酥’的手法純熟,不容易做,不是誰都能做的。”

“是她的看家本領,也成了清風樓的招牌呀。”歲微咬著點心含糊道。

“看來‘點酥’、‘滴酥’是門手藝啊。” 陸雨昭了然了。

她又向小丫頭虛心求教,“具體怎麼個做法呢?”

“唔,煮牛乳發酵成酪,這自不用說都曉得。大力攪拌分離出半固體的酥油,過一遍篩布提煉純粹些了,再混入蜂蜜與庶漿攪打均勻,接著就是‘滴酥’了。”她吞掉點心,意猶未儘地舔著微微濕黏的手指,“‘滴酥’要眼疾手快,速速擠出旋螺形狀,再速速下冷水冷卻凝固,最後‘揀’出來。把點心從冷水裡揀出來也需要技巧的,用長夾子夾,得把握好時機,夾出之時就是點心成形之時。”

小丫頭說得頭頭是道,陸雨昭聽罷就笑,“你怎知曉得如此清楚?歲微大師呀,不若回去教給我做做?”

“哎呀。”歲微的臉唰地紅了,扭捏攪動手指,“步驟聽著簡單,學不會呀。”

“嘴饞好那一口,想偷師成功是吧?”陸雨昭笑嘻嘻揶揄她,“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歲微的臉更紅了,“娘子就知道取笑我!”

陸雨昭往她手裡塞了一塊滴酥鮑螺,摸了摸她的腦袋,“我錯了,我錯了,且吃塊滴酥鮑螺寬寬心。”

作者有話要說:  滴酥鮑螺又叫 酥油鮑螺,酥油泡螺。

叫法很多,都是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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