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接風宴, 和陸雨昭想象的不大一樣。
她想象中的不會那麼融洽,畢竟這個家裡父子三人心思隔閡,顧昀和顧暉更是降至冰點。
這還得感謝顧春吟這個小丫頭。
她嘰嘰喳喳、問東問西, 話多且不會看人眼色, 反倒把氣氛盤活了。
吃席畢, 顧昀被顧臨峰叫去單獨說話了。
陸雨昭回自己院子的路上, 顧春吟喊住她,“喂,二嫂!等等!”
被顧昀教育了一頓, 她瞬間變老實了, 改口得飛快。她好像挺樂意聽顧昀的話的。
陸雨昭頓足, “有什麼事嗎?”
她還以為有什麼大事。
然而顧春吟扯住她, 吐槽了一路, 所為隻是接風宴上不甚可口的飯菜。
“你覺不覺得, 宴席上大魚大肉的,膩得慌。”
“不如膩給我帶的酥黃獨好吃,羊湯也清爽, 二嫂何時再給我弄點?”
“可以啊。”陸雨昭笑了下。
顧春吟旋即喜笑顏開, 由衷感歎, “哇,你真好!”
“嗯哼。”陸雨昭突然發現她簡單真實得可愛。
她笑:“嘿嘿。”
不一會兒又愁眉苦臉起來, “嗚嗚, 我不想練字,不想抄《女誡》,阿娘阿爹總罵我字如鬼爬,也不幫我說話嗚嗚……《女誡》這玩意簡直用來毒荼女子的,我讀兩頁就生氣, 和它乾瞪眼,生完氣就犯困,嗚嗚怎麼辦阿?”
這是自然,抄《女誡》是老太太布置的課業,黃氏哪有膽子反駁。至於顧父,他早想讓她收一收性子了。
“噗——”陸雨昭簡直要笑死。
“哇啊,你笑什麼?!”顧春吟叉腰。
“沒什麼,你是對的。《女誡》並不是一本女子聖書,按照你自己的想法過活。”她未必懂得什麼深奧的人生大道理,卻一語道破最樸素的真理。
小丫頭嘴角不屑一瞥,“我管它是不是什麼聖賢書。”
“你真可愛。”陸雨昭忍不住誇讚她。
“你不要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聽不懂。”顧春吟皺著小臉苦惱,“明天不能出去玩啊,我抄不完《女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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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春吟倒豆子一樣和陸雨昭吐槽傾訴,一直巴巴跟著她到了她的院子。
一進屋就坐下了,趴在桌子邊長於短歎。
陸雨昭建議,“你有時間歎這氣,不如現在回去,趁夜不深,能抄一點是一點。”
顧春吟作苦大仇深狀,“我不要。”
陸雨昭聳肩,那沒轍。
“我去洗澡了。”她提醒顧春吟。
“哦,去吧。”顧春吟依舊苦大仇深地哀嚎著。
算了,她是聽不懂任何委婉的社交辭令的。陸雨昭笑,不再管她,叫熱水進來洗澡。
等到陸雨昭在屏風後脫衣服時,顧春吟才悟出一絲不對勁。
“哦,你要洗澡啊。”她站起來撓了撓頭,“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是。”
她的身後傳來一聲冷笑,後脖子一緊,顧昀單手把她拎起來扔到了門口。
顧昀回來了。
“……”
陸雨昭原本是準備說隨便的,她衣服都脫了。
門外,小妹委屈巴巴地懟顧昀,“你有病,我一個女的,屏風遮著,而且又沒有非分之想。你那麼緊張乾什麼?”
顧昀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顧春吟:“小氣吧啦的。”
顧昀揉了揉太陽穴。
顧春吟:“哦不對,我能有什麼非分之想,我是女的!是你有什麼非分之想,你想被翻紅浪、魚水之歡……什麼這樣那樣的羞羞事!”
“閉嘴!”顧昀忍無可忍。
“你急了!”她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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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春吟似乎對炸物情有獨鐘,尤其是炸芋頭片。隔後兩天天天要去買張家鋪子的酥黃獨吃。
這種澱粉油炸物,的確讓人滿足。
比如炸薯條誰不愛,可惜現在還沒有紅薯。地瓜也是沒有的,不然可以做香芋地瓜丸吃。
既然說到紅薯和地瓜,有些地方這二者是兩個東西,但在北方的紅薯似乎就叫地瓜?
想到這,陸雨昭饞了。不能做香芋地瓜丸吃,可以做芋頭糯米丸子。
“買點芋頭,做芋頭糯米丸子怎麼樣?”她問顧春吟。
這丫頭點頭如搗蒜,“好啊好啊,是下油鍋炸的芋頭丸子不?”
“是的呀。”陸雨昭點頭。
做糯米芋頭丸子一時興起,家裡沒有新鮮芋頭,要出門買。
顧春吟抄了兩天的《女誡》終於抄完了,哪兒都沒去,在家無聊得很。一聽要出門,連忙屁顛屁顛地要跟著陸雨昭一起去。
“父親……嗯,還要你娘親準許你出門嗎?”陸雨昭眨了眨眼。
顧春吟:“管他的!”
“小妹妹,帶你出門事小,回頭你和我一起被責難怎麼辦?”陸雨昭問。
“我去請示父親!”說罷,她就火急火燎跑去找顧相公了。
陸雨昭默了默,也行,同意的話帶出去她樂見其成,不同意也不算她不肯,等等罷。
沒多久,顧春吟興高采烈回來了,“父親同意了!不過隻能跟著二嫂一起,不能私下亂跑!”
陸雨昭笑,“那是肯定的。”
既然是她帶她出去,她可不得照看好她,弄丟了人的罪責她可擔待不起。
“嗯嗯,我不亂跑!”她小雞啄米般點頭。
雖然性子野,但還是個說話算話的好孩子。
跟著陸雨昭往買菜的市集跑,東看西看,什麼都感覺稀奇。畢竟汴京城的市集各類買賣、商業繁榮如斯,無奇不有。
冬日裡正是吃芋頭的時候,賣芋頭的很多,價格也便宜。
陸雨昭找到幾家賣芋頭的商販,貨比三家,選了其中一家品相格外好的土芋。這會子叫土芋,其實就是香芋。拳頭大小,表皮棕黃,芋肉呈淡紫色。張家鋪子的酥黃獨就是拿土芋做的。
挑好香芋,陸雨昭無意一瞥,竟在這家裡瞧見了小芋頭,圓滾滾,胖乎乎。
她驚喜不已,“稱點回去,還可以做桂花糖芋苗吃!”
買好芋頭哪兒都沒去,陸雨昭直奔小廚房。
這兩個甜點做起來都不難,首先第一步得蒸芋頭。
小廚房裡的人一起幫忙,洗淨所有的芋頭表皮泥土,直接上鍋蒸。
“待芋頭蒸好,做起來很快的。”
趁著蒸芋頭的間隙,陸雨昭備好要用的食材:糯米粉、紅糖、白糖、藕粉、還有糖桂花……
一時閒下來,小廚房裡氣氛熱絡地話起家常,聊來聊去,不知何時,聊到陸雨昭身上。
“小娘子,前日,你在門口和我們郎君拌嘴……被其他院子裡的聽到了。”有個心直口快的廚娘看了眼顧春吟,忍不住提起。
“啊?”顧春吟不明所以,“所以怎麼了?”她都忘了前日拌了什麼嘴。
廚娘看看陸雨昭,又看看顧春吟,“這……”
“……”
陸雨昭知道什麼事,就她準備洗澡的時候被顧昀丟出來之後,小丫頭滿口虎狼之詞的破事。
小廚房離得不遠,廚娘們都聽到了?
她麵不改色地問:“怎麼了?”
“也沒怎麼啦。”廚娘臉有點臊,“就是我昨日聽到有人私下聊,說娘子郎君如膠似漆,感情很好,嗯,感情很好而已。”
陸雨昭揉額,岔開話題,“哎芋頭應當要蒸好了,去揭鍋瞧瞧。”
芋頭蒸好了,陸雨昭吩咐人全部剝皮。
另起一小灶,灶上駕砂鍋,砂鍋裡倒水、撒紅糖,最後把小芋頭丟進去煮。
因為小芋頭提前蒸熟了,直接開大火燒開水,小芋頭很快熟爛。再轉小火煨著,把衝調好的藕粉倒入砂鍋,她喚顧春吟過來,“替我攪拌著,攪到湯水粘稠就可以了。”
“好嘞!”
顧春吟撩起袖子,興致勃勃,一副大乾一場的架勢。
陸雨昭純粹想給她找點活兒乾,免得嘰嘰喳喳,又不放心她做事,讓歲微去盯著。
接著就是捏芋頭糯米丸子。
這也簡單得很,把所有香芋碾成芋泥,趁熱加適量的糖,攪拌均勻。稍微放涼了些,再和入糯米粉揉搓成團。芋泥和糯米粉比例大約三比二,也可以少放一些糯米粉,按自己喜好來。
麵團搓成銅錢粗細的長條,照舊等分切麵劑子。麵劑子在掌心揉圓,一個芋頭糯米丸子便做好了。最後下鍋小火炸,大功告成。
那廂桂花糖芋苗攪也攪拌好了,絳紅色的糖水粘稠,小芋頭也熬煮得紅彤彤的,賣相不要太誘人。
在最後撒上糖桂花,略略收汁,顧春吟已經饞得要死,急不可待地喊:“也忒香甜了!好了沒好了沒好了沒?”
陸雨昭攪合兩下,“好了,好了,拿碗來。”
第一碗給了等不及的小丫頭。
陸雨昭把剛剛炸好的芋頭糯米丸子也裝盤端上桌,“嘗嘗。”
她說著,徒手捏起一個熱乎乎、圓滾滾的芋頭糯米丸子拋進了嘴裡。
唔,燙,好燙。不過她做得真不賴呢!
芋泥香甜四溢,綿軟細膩得不行;摻了糯米粉,又多了幾分黏糯彈牙的口感。趁熱吃的味道尤佳,香芋味最為香濃。
“甜度適中,芋肉香濃,唔唔……我果然最愛芋頭了!”顧春吟捂著雙頰,一邊咀嚼一邊嘀咕。
性子急的小丫頭嘶哈嘶哈,不耐煩細嚼慢咽,幾口囫圇吞下,就急不可待地拿起調羹去喝桂花糖芋苗。
芋苗就是小芋頭,應當是南京那兒的叫法?
她往前在南京吃的桂花糖芋苗,芋苗煮得軟爛滑潤,甜絲絲的,掛著粘稠的紅糖藕粉水,夾雜著清甜的桂花香氣,一口一個,每口唇齒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