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底, 年關將近,顧臨峰帶著妾室黃氏和小妹顧春吟回來了。
這兩個人從來隻活在聽說裡,大家偶爾提, 陸雨昭竟還從未見過。
她一直有聽老太太講, 幺妹顧春吟是顧父在外任官時生的, 異鄉他途, 從小陪伴膝下,一直帶在身邊教養,對她格外寵愛。
老太太覺得外麵清苦, 曾多次提議把小妹接回京養, 但都被顧父回絕了。
起初是他舍不得小女的陪伴, 往後顧春吟慢慢大了, 顧父不再拘著她, 問她願不願意回汴京住, 然而她一口回絕了。
她不願意待在都城的深府大宅裡,不喜歡京城貴女琴棋書畫那一套,好舞刀弄槍, 騎射打獵, 活脫脫一個野孩子。
野慣了的顧春吟, 習慣了無拘無束,自然不願意在汴京裡束手束腳。
可過了今年就滿十四了, 到了相看的年紀,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到處野來野去了。遂老太太特意在趁他們回來之前,鄭重嚴肅地提了這件事。
老太太說:“你們小妹這次回來,勸一勸她,讓她好好呆在家中。到了相看的年紀了,你父親既然看重她, 我得給她尋門好親事。”
又叮囑姚汐和陸雨昭,“你們做嫂子的,也同她多說說體己話,教一教她規矩。”
多好啊,在外自由自在的。
乾嘛困在汴京城裡,陸雨昭暗道,一時對這個恣肆的小妹還挺羨慕。
雖素未謀麵,但聽傳說裡的這個小妹妹,陸雨昭以為她們意氣相投,會有個愉快的會麵。然而出了一些意外。
顧臨峰一行人風塵碌碌地歸來,家中早早準備好了接風宴,給他們接風洗塵。
最先到家的黃氏和幺妹,顧春吟一到家,垂眼看了滿桌飯菜。
大大咧咧便說:“阿爹進宮述職去了,大抵正在政事堂和官家促膝長談呢,要不要先吃啊?”
陸雨昭眨了眨眼,一家之主都沒回來,誰敢動筷子?
老太太冷瞥她一眼,“等你父親。”顯然易見,嫌她沒規矩。
黃氏拉著顧春吟給老太太行禮問好,老太太含糊應了兩聲。
“進宮述職要等多久?”老太太轉頭問大郎,顧父大概幾時回來。
“祖母,怕是要等一會兒。”顧暉沉吟片刻,推測道。
姚汐忙說:“祖母不如回屋躺一會兒。”
老太太微微頷首,身子也的確有些乏,拄著拐杖回屋去了。
家裡的老祖宗一走,顧春吟雙眸骨碌碌一轉,手偷偷朝餐桌邊上的冷盤摸去。
“啪——”黃氏打掉她的手。
“阿吟,沒聽到嗎?等你父親,不準沒規矩。”她扯住顧春吟,小聲耳提麵命。
然而顧春吟大概是個缺心眼子,沒把母親的嘮叨話放心上,也沒看出老太太的不悅。
“哎,肚子好餓,為什麼不能吃啊。”女孩子趴在飯桌上哀嚎。
“起來。”黃氏無言扯拽她,“你太沒禮數了。”
“我懶得動,好餓哦。”顧春吟下巴擱上桌,懶洋洋哼哼。
“……”
室內站著的其他人一臉沉默。
姚汐清了清嗓子,“小妹,我屋子裡有糕團,不若來我這裡墊墊肚子。”
“糕團太膩乎了。”顧春吟很為難地想了會兒,“我不愛吃。”
“……”姚汐默了默,“那……”
“有酥黃獨麼?”顧春吟問,“有我就去吃。”
“有的,有的。”姚汐忙不迭應下來,“同我來。”
她拉著小妹閒聊,“張家的鋪子裡的酥黃獨可曾吃過?你知道張家鋪子吧?酥黃獨可是他家的招牌從食……”臨去前,衝陸雨昭使眼色。
陸雨昭旋即領悟過來,哄孩子呢,先讓顧春吟下桌,求助陸雨昭去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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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雨昭出門去買酥黃獨。
近日風雪交加,車馬難行,車夫一路停停走走,終於抵達張家鋪子。
雪天人少,做生意的也意興闌珊,鋪子門扉半掩著,門縫裡露出一線暖黃的光。陸雨昭踩著積雪敲了敲門,嗅到誘人的羊湯香氣。
“欸喲喂,客官請進。”
驚訝於傍晚用飯時分也有人敲門,裡間傳來匆忙忙的腳步聲,拉開了門扉。
“門開著嗎?還做生意嗎?”陸雨昭猶疑地問。
“做的,做的,客人買酥黃獨的麼。”開門的是一個圓臉憨態的婦人,雙眼笑成兩彎線。
“嗯。”陸雨昭進門隨口問,“在用晚食麼?”真是香啊。
“見笑了,不過一碗羊肉湯就胡餅吃,隨便填飽肚子而已。”圓臉婦人笑,把陸雨昭和歲微往裡麵請。
陸雨昭笑回,“香得很。”
裡間的貨櫃有些雜亂,大抵還是整齊的。陸雨昭走過去,老板正趴在貨櫃上喝湯吃餅。
“彆吃了,客人來了。”圓臉婦人嗔他。
老板擦著嘴巴的胡餅碎屑,“買酥黃獨的吧?要幾隻?我馬上做。”
“幾隻?”陸雨昭頓了頓。
老板彎腰,人消失在貨櫃後。片刻他站起時,手裡舉了一個胖胖圓圓的芋頭。
“我們這裡按個頭賣,客人買一隻就好了。也不用買多,現在晚了,吃多了肚子脹氣,晚上要放屁!”
“噗——”歲微偷笑。
圓臉婦人微窘,“娘子休聽他胡言亂語!”
“哈哈!”陸雨昭隨之爽朗地笑,芋頭可不吃多了放屁嗎?沒毛病。
“現做嗎?”陸雨昭問。
“是的,酥黃獨要趁熱吃,涼了味道大打折扣。”圓臉婦人是個實在人,同她實話實說。
“我得買些帶回去呢……”陸雨昭思慮一瞬,“歲微,去馬車裡把那床厚褥子薅來,待會兒裹著帶回去。”
歲微應聲去了。
“老板,給我做三隻吧,家裡人多。”陸雨昭想著多買些,大家都可以嘗嘗。
貨櫃後是一個小灶,兩位店主人正在小灶上做酥黃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