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怕的也就是黎淮這樣。
越冷靜,越說明沒有挽回的餘地。
黎淮口吻始終平和,明明在這個家裡最名不正言不順,卻既不屈膝向誰,也不孤傲給誰看:“我上來的時候看樓下飯菜已經做好了,伯父伯母先下樓吃飯吧,我跟寧虞聊兩句就來。”
現在才下午四五點剛過,老兩口晚上睡得早,吃得自然也早。
倪向榮對寧虞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
這樣開誠布公,與其說是責罰,不如說是羞辱。
戴淑芬心裡最疼黎淮,首先握上黎淮的胳膊:“你有什麼要求,想要什麼,想讓寧虞做什麼,儘管跟他提。”
倪向榮也說:“有什麼不高興,隻管下來跟我們說!”
黎淮麵上點頭應了,心裡其實明鏡似的。
二老今天一通訓話、做事都向著他,但實際沒一個心裡想他真跟寧虞過不下去的。
都是勸和不勸分,希望他能不計前嫌,原諒寧虞。
黎淮能看出來,寧予年自然也能看出來。
他站在陽台外麵,看他外公外婆從書房出去,還不忘帶上門。
房間裡一時隻剩黎淮跟寧虞兩個人,靜下來。
黎淮低頭對著還在自己跟前跪著的人看了一會,主動伸手想把他撈起來。
但寧虞也不知道已經跪了多久,黎淮拽他的時候,第一下根本沒拽動,第二下還因為寧虞站到一半腿軟,黎淮險些反過來被拽到地上。
寧虞佝僂著肩背,一共在他這借力站了三次,才從徹底地上直起腰,邊拍膝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邊自嘲:“真是老了。”
才跪這麼一會就跪不住了。
他這輩子跪過三次。
一次是上門求親讓兩老把女兒嫁給他的時候。
一次是跟兩老坦白想把黎淮接到一號彆墅一起住的時候。
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黎淮臉上沒什麼特彆的神情,寧虞依舊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隻見人忽然一言不發開始解他的襯衫衣扣。
寧虞一把將他的手握住,蹙眉清了下嗓子:“……不好看。”
“不好看我也看。”
黎淮根本不抬眼看他,隻是盯在眼前那幾顆粉飾太平的紐扣上。
寧虞跟他僵持良久才放開:“那你輕點。”
黎淮這才看了他一眼。
男人唇色蒼白,額上綴著密密匝匝一層汗,襯得那雙望過來的眼睛格外黑亮。
黎淮緩緩應了:“知道了。”
寧虞其實早就疼得不行。
現在黎淮解扣子,衣服時不時在背上撩一下、蹭一下,他隻能聊天轉移注意力:“我還以為你不知道照片上的人不是我。”
黎淮:“剛看到的時候不知道,後來你讓那個男生上門道歉就知道了,但對半。”
意思是跟陳密接吻的人不是寧虞,不代表後麵那些床照裡也不是。
他今天隻是順手幫著一起圓了。
“轉身。”
黎淮把扣子解完命令。
寧虞乖乖脫力在他手裡把上衣脫下來,露出背後縱橫交錯的淤青和紅腫。
老爺子確實是生氣了,下狠手打的。
猙獰的鞭痕張牙舞爪地趴俯在寧虞寬闊的脊背上,愣是一滴血沒往外流,沒有幾個月根本好不了。
黎淮清涼的指腹輕輕往那些腫起來的紅苔上一碰,寧虞堅實的肌肉便往裡一縮,倒吸一小口涼氣。
黎淮靜了片刻:“……以前那次也是這麼打你的?”
“嗯。”
寧虞嗓音低沉。
他在這跪了三次,除了第一次,後兩次都挨了打。
都是為黎淮。
“就是年紀大了,膝蓋硬了,沒以前那麼容易跪下去再站起來。”
寧虞垂眸一語雙關。
寧家其實不錯,但跟倪向榮跟戴淑芬比起來還是差得太遠。
寧虞自從跟他的亡妻結了婚,就一直被人戳著脊梁骨,說他攀權附勢。
後來亡妻病故,不管寧虞心裡怎麼想的,但他手上一直戴著婚戒,沒再娶,也沒作風混亂,更沒有跟其他的人生兒育女。
成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真變成倪向榮跟戴淑芬的親兒子一樣。
戳脊梁骨的聲音是小了,但另一波聲音又起來。
說他這個人狼子野心,城府深如海。
現在好聲好氣伺候在兩老跟前,那是打算名利雙收,又得好名聲,又能等兩老過世,把家業繼承到手。
黎淮對著他傷痕累累的背沉默了一會,在離開前說:“不要穿衣服了,回房間吧,我喊人把藥跟飯菜給你拿上來。”
寧虞卻從背後一把扣住他的腰身,緊緊將臉埋進黎淮的後頸裡:
“這段時間,我認真反思了自己的問題出在哪。我有的時候也會累,也會有負麵情緒,但我不想影響你,不想你看到我的不好。”
“我控製不住自己不去在意這件事。”
“當年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會這樣。”
“我愛你黎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