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向榮在餐桌對麵看他。
黎淮隻是捏起筷子對眼前的飯菜笑了一下。
吃完飯,黎淮陪戴淑芬去沙發上看電視。
老太太酷愛看影視劇,這可以說是戴淑芬最喜歡黎淮的部分——她隻要喜歡上一部,黎淮總能給她找出很多同類型的代餐。
倪向榮背著手朝他們望了一眼,無聲無息便上樓找到寧虞的房間。
他進去的時候,寧虞桌上放著隻吃了一半的晚餐,正反手費勁地對著鏡子給背上抹藥,房間裡藥味很濃。
寧虞聽見門響,下意識以為是黎淮,想借機請求援助,結果他轉頭,對上的卻是老丈人的臉。
寧虞哽住:“爸......”
倪向榮背手“嗯”了一聲過來,主動從他手裡拿過藥膏,拽過旁邊的凳子坐下,一副要幫他的架勢。
寧虞光著精壯的上身,背後銀絲齊整的長輩竟讓他有幾分無措。
但沒等他覺得不自在,背上要命的觸感便奪走了他全部注意。
——倪向榮明顯以前沒乾過這種伺候人的事,沾著藥膏抹在青紫紅苔上的手,實屬偏重,每一下都像火燎。
寧虞必須咬緊牙關,才能保證自己不出聲。
偏偏倪向榮還跟他聊天:“談崩了?”
沒頭沒尾,寧虞卻知道他說的是黎淮,忍疼低低應了。
不承想應完倪向榮抹藥的手更重,說出的話似是在嫌他不爭氣:“我都把你打成這樣了還能談崩,你前麵十幾年都乾什麼去了?”
寧虞頓時錯愕得忘了抽氣。
眼前鏡子裡的老人依舊慈眉善目,眼也不抬地盯在他背上:“如果我不動手,小黎早就不理你了吧。”
寧虞靜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寄照片的人……”
倪向榮:“是小司,我讓他給我的。”
寧虞再次愣了。
在此之前,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小司攀上了倪向榮。
寧虞:“那媽……”
“你媽媽不知道。”
倪向榮沿著他背上密集的傷痕已經塗上手,指尖輕快不少:“我自己的主意,也沒必要讓她知道。”
寧虞眼瞼慢慢垂下來,倪向榮還在替他安排:
“小司說最近小黎一直跟你分居,住在林蔭路,等下我會留你們兩個一起在家住幾天,你再試試,你媽確實是很喜歡這個孩子。”
“不過也不能留你們太久,你的背過兩天就把衣服穿起來,在你媽跟前逛兩圈就回家接著養吧,不然總不好,她又擔心著急。”
寧虞:“……知道了爸。”
倪向榮塗著塗著突然想起什麼:“哦,我還聽說寧予年回來了,現在就在黎淮邊上。”
寧虞頓了一下,說:“是。”
這種未知的感覺很糟。他不知道小司是什麼時候開始打的小報告,也不知道倪向榮到底還知道他多少……
但倪向榮無知無覺般,一句一句接著給他交代:
“隻是小東西一個,不到萬不得已不用把事情做得太絕,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我跟你媽都上了年紀,不愁吃穿,但沒人接班也不行。”
“你這次招標的事好好辦,先平穩過渡把主任升了,等過幾年就去省商務廳當廳長,養下來人脈。”
“都在計劃以內。”
倪向榮說著又重新折回去說黎淮,滿眼的和藹憐憫:“好好對小黎,哪怕分了再重新追回來呢。家裡那種情況,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寧虞聽著這一大串連背上的疼都忘了,自然繼續應。
本來倪向榮挽留黎淮住幾天,被拒的心理準備已經做好了。
沒想到黎淮很爽快點頭應下來,倒是把戴淑芬樂得不行,讓他乾脆在這直接住到下周老爺子壽宴。
黎淮竟然也點頭答應。
小老太太略顯富態的端莊麵容,頓時笑成一朵白牡丹,高高興興地:
“那既然你們和好了,就不用讓傭人給你收拾第二間客房了,正好你跟寧虞一起,還能多照應照應他的背。”
戴淑芬提到這就忍不住抱怨望向倪向榮:“老頭子下手沒輕沒重,煩死了真的是……”
倪向榮不尷不尬偏開視線,像是也開始覺得慚愧。
寧虞當天晚上看到黎淮當真跟傭人說的一樣,進了他的房間還很驚訝。
他以為黎淮下午在書房說出那種話,就已經代表絕對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但黎淮看他又在對著穿衣鏡補藥,主動過去接過藥膏說:“你不會真以為我跟你在一起這麼久,隻是因為你養子那本讀書筆記。”
與此同時,寧予年已經偷偷到設立在豪宅西側的祠堂上完香,獨自回到林蔭路的洋房。
耳邊萬籟俱寂,他垂頭坐在沒開燈的客廳裡,麵前茶幾上放的,赫然是那本被黎淮另外藏起來的筆記。
他不確定黎淮是不是故意。
明知道隻要東西還在洋房,那放在哪,對他來說都跟直接擺在他麵前沒有區彆。
所以如果黎淮藏本子是為了防他,那這東西就該直接消失在房子裡,哪怕隨便讓肖**帶出去找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