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估計真就以為陶永傑隻是個小股東。
黎淮在公寓睡完午覺,已經是下午四五點。
屋子裡門窗緊閉,光線很暗,黎淮側躺在沙發上盯了茶幾上沒吃完的殘羹許久,意識緩慢回籠。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情緒起伏比較大,他瞌睡明顯多了,睡得還沉。
夢偶爾也會做,但沒以前那麼累,睜眼就能擱到腦後。
這些無疑是寧予年的功勞,黎淮能很清晰地察覺自己隻要跟他待在一起,就會不自覺放鬆。
有點像負負得正,他們之間過於多的彎彎繞繞反而把困難解構。
成天考慮,這些東西也不會消失,那不如不考慮。
他拿起手機,對話框裡果然冒著新的泡泡。
-“醒了給我發消息^ ^”
黎淮於是發。
-“消息^ ^”
寧予年很快回個四毛“哈哈哈”的表情。
-“我現在在城西,正好撞上晚高峰,回去估計得兩個小時以後了”
-“餐廳約的七點,你要是餓就先找東西墊一下”
黎淮睡一覺腦子就格盤,他還以為寧予年隻是說說,已經把這茬忘了。
-“那我等下回林蔭路換衣服”
-“[OK.jpg]”
寧予年的表情包依舊是龍貓四毛。
黎淮早發現這人有一堆奇奇怪怪的表情包,弄得他慢慢也存了不少。
-“[語音]”
黎淮順著點開,氣泡哇啦哇啦開始播放寧予年的磁嗓。
-“上衣穿衣帽間進門左手邊,第一個衣櫃裡的第三件,褲子穿第三個衣櫃掛起來的第十條,如果你心情還不錯,可以把首飾櫃第二層抽屜打開,有一塊18K金嵌藍白寶石的腕表,看你喜不喜歡。”
黎淮已經很習慣這人什麼有的沒的都往腦子裡裝,挑了四毛表情庫第一行第一個,胖嘟嘟端著飯碗點頭那個“嗯嗯”回他。
寧予年又回了個四毛八毛蓋著被子的“親”。
黎淮隨手往前翻了一下兩人的聊天記錄。
發現無論他最後一句多沒營養,寧予年都會習慣性以他的氣泡作為結尾。
這人除了長得跟寧虞像,不知道是不是兒童時期跟寧虞在同在一個屋簷下待過的關係。
這兩人一樣重禮節也是他早就發現的。
他忽然想起寧予年昨天在回程的輪渡上問他的話:“你說黎堂寫《少年黎淮》給你看,會不會隻是想推你一把,讓你不得不跳出自身風格類型的限製?”
黎淮:“我也想過。”
並且完全有這個可能。
就是太瘋了。
黎淮對自己創作天賦的情感一直很複雜。
他首先慶幸這個天賦是他唯一能在黎堂手裡,為自己爭取喘息機會的工具。
但轉念又想,如果他從最開始就是個榆木疙瘩,不給黎堂一點希望,那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會這樣。
然後寧予年撐著輪渡的欄杆,說了一句在他心裡一直模模糊糊,卻始終沒窺清具體的話:“黎堂的一生隻有創作,但創作隻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部分。”
也許是他當時的錯愕過於明顯。
寧予年很快補充:“當然隻是在我看來是這樣,嗯……我也希望是這樣,除了故事你其實還有很多。”
不是非要標榜自己為創作獻出了人生,才能寫出厲害的東西、高人一等。
黎淮:“……不用廉價的自我感動束縛自己。”
不向自己獻媚。
寧予年笑了:“沒錯。”
黎淮:“世上總有一半人不理解另一半人的快樂。”
寧予年嘴角笑容更大:“沒錯的。”
然後他終於也笑著低下頭,和寧予年一起:“《愛瑪》。”
從這段對話以後,黎淮好像就有點明白了寧予年的人設。
出乎預料簡單的內核,人人都能懂的道理,但真的能真正做到的少之又少。
很厲害,和他的一切表征也都符合。
這讓黎淮心裡舒服了不少。
七點到餐廳,現在時間還很早。
黎淮賴在沙發上躺了許久,磨磨蹭蹭進浴室打算洗頭洗澡。
他把衣服都脫下來,不小心瞟到了鏡子裡的人,黑軟的頭發已經長得有些往下耷拉,該剪了。
但寧予年後來也轉達了鐘亦對他頭發的想法。
黎淮從來沒想過要染發,或者留長頭發,但他現在忽然覺得可能也還不錯。
黎淮洗澡時,一直在看周身容納自己的浴室。
的的確確是非常樸素的一間公寓,沒有任何修飾。
寧予年說這房子是他跟他朋友三個人買的。
三個人裡隻有他是港市人,另外兩個是華裔,被他忽悠過來之前根本沒到過中國。
睡在公寓上麵北麵那床的,旅遊時看中尼泊爾當地一個姑娘,現在改當人民教師,留在尼泊爾教畫畫了。
睡上麵南邊那床的他見過。
就是上次借鳳冠給劇組的眯眯眼,每天忙著滿世界花錢,沒事不聯係,聯係就是等著救命。
黎淮問那三個人三張床不就夠了,怎麼還專門在客廳搞了個隔間。
寧予年說隔間是加班用的,誰不想乾活就丟進去關禁閉,乾完才準出來。
還說他們借走那個做了四年的鳳冠,就是在這個其貌不揚的小隔間沒日沒夜做出來的。
這些內容都被黎淮當做素材,胡亂記錄在他的手機備忘錄裡。
當時寧予年側身盤腿,和他麵對麵坐在沙發上:“最近劇本有這方麵的打算嗎?之前你還找我記了好多藝術品的東西。”
黎淮:“等有打算才知道記,那乾脆彆寫了。”
隻要是讓他覺得有意思的,他都記。
所以他的備忘錄常年“魚龍混雜”,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堆在一起。
黎淮洗完出去,終於治好自己的拖延症,開始慢吞吞分門彆類地整理。
差不多六點二十的時候,寧予年給他發消息,提醒他可以出門回洋房換衣服了。
說他那邊比想象快,可能再一刻鐘就能到。
黎淮對寧予年的細致程度,真的極其滿意。
他覺得以後他們隻要不鬨到,兩個人見麵會出人命的狀況,寧予年這個助理的合約期,應該就會被他無限往後延。
前提是寧予年願意的話。
兩人各自趕往各自的目的地,互相在微信彙報路程進度。
看起來很尋常的一件事,但這其實也是黎淮第一次體驗實時跟人交換彼此的狀態。
車窗外飛速劃過的景致,讓黎淮握著手機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一點。
寧予年說他到了,出租正好停在洋房門口。
黎淮的手剛要挨上門把,門裡“他那不願回林蔭路的理由”已經幫他打開。
但黎淮看到寧虞的第一反應,不是交代自己乾什麼去了,為什麼這麼久沒回來。
而是問:“你今天怎麼下班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