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情轉濃(1 / 2)

言心攸走到箜篌旁,輕輕撥動了幾下琴弦。蘇亦行正要起身為他娘親解圍,太子卻拉住了她。

“陛下記得臣婦二十四年前彈奏一曲箜篌,但這箜篌曲之中還有另外的故事。在彈奏之前,陛下可願一聽?”

“哦?說說看。”皇上饒有興致地瞧著她,即便是這麼些年過去了,她以及風采不減當年。歲月在她身上增添的隻有風韻,哪怕是如今入宮,她依舊可以豔壓群芳。

最難得的是,她的身上仍然有著蓬勃的生命裡。不像皇後,暮氣沉沉,望之生厭。

“二十四年前,容嘉皇後十八歲,成為太子妃一年有餘,卻生了一場怪病。臣婦與她自幼相伴,姐妹情深,便央求姨母帶臣婦入宮。姨母便將臣婦裝扮成丫鬟帶入了東宮與表姐相見。表姐纏綿病榻月餘,形銷骨立,十分虛弱。半夜也時常驚夢難眠,臣婦便為她彈奏箜篌助她凝神。從一月十七彈奏到六月底,可她最後還是病逝了。”

言心攸抬起眼眸:“臣婦還記得那是六月三十,表姐回光返照,拉著我的手說了許多話。她說她此生最牽掛的便是陛下,原是與陛下約定七月初七在紫藤架下一起看牽牛織女鵲橋相會。可惜這個願望再也無法實現了,她希望七月初七,我能為她奏一曲《鵲橋仙》。於是那一日,表姐葬入後陵,臣婦便在夢璃河上奏了這一曲。聽聞夢璃河的水直通天際,臣婦希望她在天之靈可以聽到。”

皇上似乎回想起了什麼,神情也有些恍惚。

言心攸調了調弦音:“這麼多年,陛下仍然記得容嘉皇後,可見用情至深。臣婦能有幸在七夕再奏一曲,若是容嘉皇後在天有靈,一定也會很寬慰。”

皇上張了張嘴,似乎是想阻止。但輕靈的樂聲已經從指間逸出,十指纖纖勾動琴弦的身姿宛若雲中的仙子。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清越的歌聲伴隨著樂聲響起,聽得人如癡如醉。

聽了這琴音,眾人便理解了,為什麼有些金風玉露可以讓人二十多年難以忘懷。

那一年,先皇後病逝,皇上原本該為她守靈。可頭七還沒過,他便受不住清苦,微服出宮遊玩。也是那日在夢璃河畔,蘇鴻信聽到了這一曲箜篌。

彼時兩人已經相識相許。

言心攸當年確實央求她姨母帶她入宮探望表姐,總是會在東宮待上三五日才回去。也正因為如此,才被陛下瞧見。

陛下明知她的身份,卻沒有拆穿。不顧容嘉皇後病重,命蘇鴻信替他寫情信糾纏。

言心攸性情剛烈,收了信之後看也不看便扔進了火盆裡,甚至指著蘇鴻信的鼻子罵他為虎作倀。蘇鴻信任由她打罵,從來不還口。最後磨得言心攸沒了脾氣。

那時蘇鴻信一心考取功名,讀書十分用功,太子就寢之後,時常在承德殿外借著宮燈看書。言心攸也經常瞧見。

一日,蘇鴻信看著書睡著了,因為靠近宮燈,書被燎了也不知。恰巧被言心攸瞧見,顧不得許多,端了一盆水兜頭澆下。

蘇鴻信頓時驚叫著醒來,神情痛苦。言心攸覺察不對,掀起他的衣袖,才發現他身上全是傷。問他如何受傷的,他也不說。

後來她才知曉,蘇鴻信幾次三番為她向太子進言,惹怒了太子,挨了許多頓打。那日剛挨打,身上沒一塊好肉。

那一盆水,澆得他生了病。言心攸心中不忍,私底下經常給他送藥。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麼話,隻是一來二去漸漸生了情愫。

但蘇鴻信是個君子,從來也不與她單獨相處。兩人最親近的時候,便是隔著一道牆,蘇鴻信在牆內吹奏竹笛,言心攸靜靜地聽。但那一輪明月卻照耀著牆裡牆外的兩個人。

至於這一首《鵲橋仙》,言心攸說了謊。容嘉皇後故去時從未說過放不下陛下這樣的話。

她在被選為秀女之前,曾經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少年郎。被選為太子妃的那天,她回到家中,親手燒光了與他有關的一切。她生前也時常哼著《鵲橋仙》的曲調,臨死前依舊在反複哼唱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那年乞巧節,言心攸心中悲慟,這才去夢璃河彈奏了這一曲。

這一段深情,卻與陛下毫無瓜葛。隻是言心攸知道,人總是可以肆意地懷念和美化故去之人。她表姐溫柔恭順,生得又美,陛下當年也是真的寵愛過她。

隻是黎國當今這位陛下的真情太少,他的心可以碎成許多片,每一片都喜歡上不同的人。能分給亡妻的愛著實少得可憐,必須要有人提起,才會記起些許往事。

一曲畢,言心攸福身施禮,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上沉默良久,最終起身離去了。皇後臉色也很不好,時不時瞧向言心攸。她卻神色泰然,繼續和自己的夫君低語交談。

蘇亦行鬆了口氣,她還擔心娘親受辱。沒想到娘親看著溫吞,幾句話便化解了這折辱之意。

不多時,皇後也離席了。大家終於沒了拘束,不少人離了席聚在一處閒聊飲酒。蘇亦行還想和爹娘說些話,太子卻忽然拉著她的手離了席。

路過爹娘身邊的時候,蘇鴻信瞧著兩人拉在一起的手,整個臉都皺在了一起。他瞧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一臉憂傷:“咱們女兒這是真的被人搶走了!”

言心攸溫聲道:“你也可以認為是多了個人來疼愛她。”

“話雖如此,可我瞧著這兩人,倒像是太子一廂情願。女兒如今對太子是什麼心思,你可詢問過?”

言心攸輕輕歎了口氣:“隻怕心中芥蒂還在。老二又總是教她不可輕易對人付出真心,我瞧著她也是迫於無奈明哲保身。”

“老二教得也沒什麼不對,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但情之一事,付出總是要有回應的。行兒這樣,早晚還是得出問題。”

夫妻二人歎了口氣,也無可奈何。

而此時此刻,太子正拉著蘇亦行來到禦花園中,這園子極大。一路穿行之時還能看到剛剛離席的妃嬪們三五成群在一起玩鬨。

她們瞧見了太子和太子妃腳步匆匆去了園子的西側,忍不住探頭去瞧,然後小聲議論。蘇亦行小跑著才能跟上太子的腳步,宮女和太監們都遠遠被甩在了身後。

太子終於在一棵樹下停了下來,那樹上結滿了黃澄澄的果實。蘇亦行驚喜地叫了出來:“這是我家鄉的檸檬樹?!”

淩鉉初頷首:“聽鹿兒說你喜歡吃酸辣的東西,最喜歡的水果便是這檸檬,我便命人移植了一棵過來。”

“可這果樹在此地不宜生長,種出來不容易吧?”

“原本移植了二十幾株,這是唯一存活的。”輕飄飄的一句話,帶過了所以培育這檸檬樹的艱辛。

黃澄澄的果樹在宮燈的映照之下美輪美奐,兩人牽著手,透過樹梢看到了銀河。

太子溫柔的聲音在蘇亦行的耳邊響起:“聽說乞巧節和心愛的人對著銀河許願,便可以一生一世幸福美滿。行兒,許願吧。”

蘇亦行點了點頭,默默閉上了眼睛。她希望太子可以安然地登上帝位,如此才能保佑她和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忽然,蘇亦行感覺到唇畔碰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她一睜眼,太子已經俯身吻住了她。蘇亦行略有些驚訝,但下一刻還是順了他的意。

香甜的味道溢滿了唇齒之間,淩鉉初摟住了她的腰,雙眸緊閉,感受著她的呼吸。時不時因為他的用力,她唇齒間會逸出些許輕微的嚶1嚀。

蘇亦行睜開眼睛,看到了太子身後漫天的銀河。今晚的星河熠熠生輝,像是一條鑲滿了碎鑽的帶子,很美。

待他鬆開她時,蘇亦行有些站立不穩,太子便一直摟著她。

他伸手摘了一顆檸檬:“這果子我一直讓人看著,成熟以後還沒人嘗過,就是等著你來吃第一口。”

蘇亦行驚愕地看著太子殿下,要乾吃檸檬麼?可他...他顯然不是在說笑,熟練地取出匕首,將這檸檬切開,遞了一半給她。

蘇亦行在太子殷切的目光注視下,小小地舔了一口,果真是酸掉了牙。太子笑著看著她,姑娘家吃東西確實是斯文。他張口咬了一半。蘇亦行阻攔不及,就看到太子嚼了一下,然後神情從甜蜜慢慢變成了瞪大了眼睛。

他猛地背過身去吐出了那隻檸檬,整個臉皺在了一起,身形都有些晃動。蘇亦行上前扶他,太子就勢抱緊了她,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蘇亦行身上。

蘇亦行噗噗一口笑了出來。

這半口檸檬的勁實在太大,太子說話都有些漏風:“裡為時麼喜歡池責種通係?(你為什麼喜歡吃這種東西)”

“這不是用來吃的,是用來做配料調味的。”

淩鉉初眼淚都被酸出來了,他抓過蘇亦行的手胡亂在臉上擦了擦:“要不是這樹是我自己種的,我肯定以為是誰下了毒。”

蘇亦行嗔怪地抽回手:“誰讓你不問清楚,胡亂吃東西。”

“好,是我不對。那請教娘子,這檸檬可以做什麼?”

“檸檬夏日裡兌了蜂蜜可以做涼飲,酸甜可口,還很解暑。這個時節還能做檸檬魚。”

“你會做?”

蘇亦行點了點頭:“我摘一些回去做給殿下吃,可好?”

“好啊。”淩鉉初捏了捏蘇亦行的臉,她這般可愛,他很想再親上幾口。然而剛吃完檸檬的後遺症便是——止不住口水。說著話,淩鉉初都覺得自己的口水要滴下來,太煞風景,隻好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