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中是誰都聽得出的苦澀和惆悵。
“人類終究是被利益驅動的生物，這不是你的錯，中也。”離伸手拿過他手中的花盆，指尖泛起點點熒光拂過花瓣，在如墨夜色的映襯下，那纖細得宛若葦枝般的手指攜帶著月光似的冷輝，嫩黃色的花瓣隨著指尖拂過緩慢地抬起頭顱，張開那條華美的鮮黃色衣裙。
雖說那不過是一句簡短的話語，但中原中也莫名就感覺那股淤積在心底的情緒隨著對方話語一起在空氣中消散了。中原中也注視著他的舉動，忽然問道：“之前，太宰身上的那枝百合，也是你的嗎？”
“是的……嗯？”離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後，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那時，中也你……”
“啊，就是你想的那樣。”他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無奈又似乎有些許惆悵，就像添加了牛奶後變成棕黑色的咖啡，“那時，我和太宰那個家夥，都被關在蘭堂的異能力空間裡。”
“蘭堂……”離下意識地在腦海中搜索這個人名，“就是那個黑色長發的全身裹著大衣的男人，原來他是你殺死的嗎……”
他那時還在納悶，太宰治這個家夥是怎麼殺死對方的，雖然他隻看了一眼，但那可一點都不像是槍傷。
“是的，是我殺了他。”
中原中也感覺到自己的胸膛在輕微地振動，自嘲似的笑意迅速地宛若潮洪般掌控了他
的神經。他從未有過如此無法控製的想要發笑，在那雙寧靜的玫紅色眸子映出自己的側臉時，無法抵抗的力量迫使他張開口，用一種平靜地仿佛隻是單純敘述的口吻說出這一切。
關於他和羊的‘羈絆’，和本名蘭波的歐洲間諜的關係，以及他那可笑而荒謬的出生。
“……他耗儘心思尋找的荒霸吐就是他八年前親手觸碰到並給於生命的我。”中原中也的目光像是注視著那看不到地平線的遠方，又像是透過空氣注視著那個他再也無法觸碰到的人，“他想殺掉我，並把我做成他的異能生命體。”
“我就是誕生在一個想要殺死我的人手裡，滿懷期待地等待了八年，等待著他來殺死我。”他忽然把頭低下，埋在濃重的陰影中。
離沉默地注視著他，手中的花朵像是被時間停滯了一般僵硬地紮根在土裡。
“中也，你恨他嗎？”
他的口吻如空氣般輕盈。
“……恨？不，怎麼會……”中原中也搖了搖頭，額前散落的發絲讓他看上去有點像是被雨水打濕的狼狽，“我該去恨他給予了我生命嗎？”
他露出的笑容像是隔著一層模糊的玻璃，朦朧得不似真切。
“我應該感激他的，他告訴我，即使不知道體內藏著什麼樣的怪物，也可以繼續地活下去，像人類一樣活著。”
“……”離安靜地看著他，眼瞳中映出那蔚藍色的明亮的大海。
“中也，你知道嗎。”他開口了，中原中也轉過臉來看著他，“我不是人類。”
銀發的少年在中原中也震驚的目光中，伸出自己的手指。泛著雪似的瑩潤色的光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手中：“我不是人類，我是一名以吸食人類鮮血的吸血鬼。”
“感受到了嗎，這冰冷的觸感，仿佛死掉的屍體的觸感。”半垂下的鴉色睫毛掩著那血似的眼瞳，閃爍著冷光的銀發被寒風吹動出淩亂的美感，“在夜的陰影中，像蛇一樣冰冷的黑暗生物。”
他站起身，身上的鬥篷吹動著呼啦啦地往後展開，如同墳塋般的黑暗溫順的匍匐在他的陰影之中。中原中
也看著那張精致而如同人偶般的臉，終於明晰了，為何對方擁有的那種不似真人的魅力。
“離……我們都不是人類……”中原中也忽然感覺到了某種欣喜，那欣喜中包含著隱秘的心思，驟然得知自己在這世間並非是唯一的異常，從心底湧上來的近似於依賴般的愉悅，
離仰頭望著天空，幾分鐘後，他轉過頭，忽然笑了。淡粉色的唇瓣一點點地往上揚起細微的弧度，仿若剛剛掀起舞裙的花苞，瑰色的瞳眸流轉著明月的光華。他的影子傾倒在烏黑的瓦片上，沉入黑暗中的麵容卻仿佛高山雪原般純潔。
“呐，中也。實際上，我對自己作為一名吸血鬼誕生這件事從沒有感到有什麼值得喜悅的。”他如此說道。
“但是，今時今日我卻由衷地感謝這令人厭惡的吸血鬼身份，因為，它向我證明了一件事。”
在中原中也茫然的眼神中，銀發的吸血鬼背對著天穹上碩大的明月，緩慢地向他靠近，近到他仿佛要溺斃在那片極美的玫瑰色之中。
他認真地注視著那雙明亮的大海之眼，在被無儘的芬芳的野百合香氣席卷的空氣中，中原中也措不及防地聽見了，那句令他的心臟猛地顫抖起來的話語。
“你是人類啊，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