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或許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夜晚, 潑灑而下的皎潔月光靜靜地照在少年俊秀的麵容,銀輝似的發絲被夜風吹動著,拂過微上斜揚的眉眼。他側著臉, 溫潤的褐紅色眼睛裡映開朦朧著墨藍夜色的光暈。
他的唇邊掛著一抹柔和得如同水墨似的笑意,輕輕開口, 吐出那句他終身難忘的話語。
“毫無疑問, 你是人類啊。”
過分巨大的驚訝襲來,使得中原中也下意識地攥著拳頭猛地站起身:“為什麼……為什麼離你會這麼說!”
那雙寶石藍的眼瞳目光灼灼地望著麵前披著鬥篷佇立著的少年。
“以身為吸血鬼的以人類血液為食的身份起誓。”離淡笑著說, “還有誰能比我更準確地判斷人類呢?”
“你和所有人類的心跳都沒有區彆, 一樣是那麼熱烈, 那麼充滿朝氣。”令他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捧在懷裡,真切感受著那充滿生命力的跳躍。
那雙眼瞳裡含著的神情是如此地溫和,令人不知不覺地就信賴了他。
中原中也的胸膛中, 像是被什麼催化一般, 那顆心臟忽然有力而逐漸激烈地跳動了起來。
“……我相信你,離。”
橘發的少年重新挨著對方坐下, 伸手接過了花盆。他忍不住又低聲問道:“那, 離你是吸血鬼的話……”
“不用擔心, 隻要不被我的尖牙咬破血管,就不會變成吸血鬼。”離搖了搖頭, “我不會咬你的,永遠不會。”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而且,如果你需要鮮血,來找我也沒有什麼問題的。”中原中也無奈地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我隻是想知道,究竟還有誰知道你的吸血鬼身份啊?”
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敢直接對他說, 是不是對自己太放心了。
“組織裡的話,也就首領和太宰知道了。”
“抱歉,原諒我吧,中也,我之前不是故意告訴你的。”離偏過頭,瞳眸像是易碎的琉璃,蒙著一層稀薄的雲霧。
中原中也定定地看了他
幾秒,大笑著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誰會為這種事生氣啊,再說我不也是隱瞞了你關於我的身份嗎,這麼一算,我們已經打平了,以後不要再提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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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澈,零星的小星掛在濃重的夜幕之上,隔著那遙遠的上萬公裡的氣層注視著世界。銀發的吸血鬼望著遠方隱約 起伏的海浪線,忽然說:“呐,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嗎,中也。”
這句話引得中原中也把視線移到他的臉上,他沒有看見太多的情緒表露,有的僅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的誕生是來源於一次錯誤。”
離緩慢而平靜地說著他從未告訴任何人的事情:“我是吸血鬼中的純血種,自誕生起就能夠記事。我的血脈上的雙親的結合,不過是一場不情不願的無奈。如果不是因為純血種無法墮胎,我根本不可能出生。”
“即使我是吸血鬼中的純血王者,但母親並不想讓我回歸族群,她憎恨著我,於一歲時把我丟棄……”他看著自己的手掌,那細嫩而冰冷的觸感,無一不在提醒著他非人的事實,“和人類格格不入,被永生所困的可憐生物。”
中原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有時候,感同身受不過是一句空泛的謊言,沒有身處同樣的絕境之時,誰也沒有資格去同情什麼。
他的誕生是一次意外,即便如此,他仍舊在真相來臨前懷揣著期望度過了八年,而離卻一出生就知曉自己的誕生不含有任何與愛有關的因素。中原中也無法想象,這十幾年的時光,他是懷有多大的絕望處於這個世間。
“所以,即使不被愛著出生也沒有什麼關係的。”
天生賦於的永生枷鎖捆縛於他的身上,條條勒於肌中,每當他獨自站在黃昏無法照拂的陰影中,那些鎖鏈便會深深地紮入他那冰冷的心臟中,翻滾攪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是一隻被困於囚籠中的鳥兒。
他站起身,迎風而起的鬥篷托襯出少年纖薄的身軀,月光下將他的麵容映得愈發像是瑩
瑩雪似的潔白,唇角的弧度一點點融入到那涼水似的月輝中,朦朦朧朧,無法窺測。
中原中也定定地望著他,而後猛地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啊,沒必要這樣安慰我的。”
用這種自揭傷疤的方式變相地安慰他,不得不說,這是他無法拒絕的,獨屬於離的一絲溫柔。
“中也你在說什麼,我可沒有安慰你的意思。”離稍稍彆過了臉,“我隻是希望你知道,那些都和我所認識的中原中也無關。”
“和你是否是人類無關,和你的‘羊’首領的身份無關……那些都不是我所在意的事情。”他重新轉過頭,紅茶般的眸子像是揉碎了一池星河,於是中原中也恍然間仿佛窺見了其中那星星碎片閃爍的微光。
“我從一開始認識的,就隻有名為中原中也的存在。”
萬千話語堵在喉嚨,卻最終被默默咽下,化為一抹肆意的笑容。橘發的少年用力地揚上嘴角,伸手抓住了銀發吸血鬼的手腕,觸及指尖的冰冷卻並未讓他退縮,反而讓他不自覺地握得更緊。
那些曾經讓他混沌的,讓他迷茫的,讓他悲傷與愧疚的,在這一刻仿佛都化為了無聲無息的清煙,隨著夜風一塊消散在空氣中了。
“你也是一樣的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