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然睜開眼睛,適應著昏暗的,蒙蒙亮的室內。
他又做夢了。
夢裡,他安安穩穩上完了大學順利拿到了畢業證,還和同學一起拍攝畢業照。
是曾經所希望過的期望的未來,這應該是個美夢。
自從有了迷夢新生,他的確是再也沒有失眠過了。
隻是夢多而真實。
在夢境中開懷大笑後睜開眼睛,倒錯了時空的落差紛湧而至。
如同站在了樓梯的側麵,知道哪裡是上樓,哪裡是下樓,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行走一般。
拿起一旁的手機查看有沒有新信息,依舊空空如也。
最終樊星然將目光定格在了空格的聊天框上。
突然空格發來了一條消息。
樊星然點開,是一條轉賬信息。
大概八萬多。
:這個月的錢。
樊星然陡然想起了當初空格被騙子詐騙了的,他給的全部的錢。
然:沒想到騙子還會再給你轉錢。
:他沒有不給我的權利。
樊星然伸手揉了揉發絲,坐起身,偏頭看著手機。
挺詫異的,四十五萬拿到手,普通的騙子應該立刻刪人拉黑。
這騙子為了拿到更多的錢還挺守信用的。
然:真不錯,拿回了一筆費用,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我可以請你吃飯。
:人類的食物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然:嗯,但是好吃的東西總是會讓人心情愉悅。
:人類擁有相當多的權利,包括享受食物的權利,各種各樣的權利誕生了各式各樣的欲-望,無窮無儘。
:是讓人疲憊不堪的種族。
樊星然大早上的,被空格逗笑了。
他腦補翻譯了一下,大概是說很多人喜歡的東西不一樣,讓人很難揣測嗎?
然:的確大家的愛好是挺複雜的。
然:想要找到同好也挺不容易。
中一病也許也會想要找到同樣中一病的朋友嗎?
樊星然想著要不要他也寫一份屬於他的設定,以後可以和空格進行一場中一交流大會。
時空倒錯感在幾l句話中消散,重新回到了現實的感覺,似乎並沒有那麼糟糕。
突然樊星然的手機響起,是周老師。
“老師,早上好。”接通了電話的樊星然,主動和周啟雄打招呼。
周啟雄那邊停頓了一下,問道:“你是剛睡醒,還是沒睡?”
“是剛睡醒。”樊星然道。
“你的聲音聽上去心情不錯,是睡的好了嗎?”
“嗯。”樊星然從床-上下來,去到了迷夢新生旁邊,在被暖氣烤的暖烘烘的室內絲毫不覺得冷。
“最近這段時間的睡眠狀況怎麼樣?”
“很不錯,身-體狀態也挺好的。”樊星然如實回答道
,一邊將迷夢新生已經枯萎的花朵放到了一旁的小盒子裡。
“是吃藥了嗎?”周啟雄的聲音中透出了幾l分擔心和不確定。
“是有人送了一樣植物,有了這株植物之後我的睡眠一直都很規律。”
“植物?薰衣草?薄荷?還是茉莉,嗯,薰衣草和茉莉這個季節好像不開花?”周啟雄聽到樊星然的狀態不錯,倒是放鬆了語氣調侃。
樊星然戳了戳迷夢新生,看著奇怪的小植物扭著身-體跳舞。
這東西的花期,難道是冬天嗎?
“是不知名的植物,但是效果很好。”
“是嗎?能睡得好當然好。”周啟雄放緩了聲音,試探性的,緩緩詢問,“所以……你告訴彆人你的地址了嗎?”
樊星然正在挑弄迷夢新生的手指一頓,手指微微蜷縮。
之後樊星然輕輕舒了口氣,才緩緩道:“嗯,他沒關係的。”
“看來是很信任的人,那還是挺好的。”周啟雄的聲線輕逸著微不可查的歎息,“你這兩天過的還好嗎?”
“還好。”
“張樂樂給我打電話,說打算帶你一起過年。”周啟雄因此而雀躍了不少,“你們相處的不錯?”
“張阿姨一家人的人都非常的好,我……”樊星然靠在桌麵上,眼神看向冰箱,透過冰箱好像看到裡麵張阿姨送來的東西,“一般人都很難抵擋這樣的熱情。”
“那真是太好了,不要害怕交朋友,就算一兩次失敗也隻是意外,你總能獲得很好的朋友的。”周啟雄笑著道。
樊星然微微偏頭,不置可否。
“你過年不回家,那就去和張樂樂他們一起吧。”
周啟雄叮囑了樊星然好幾l句,倒是比樊衡更像是樊星然的父親。
直到掛斷了電話,樊星然的心情都很罕見的平和。
一直以來他能給老師的電話,總是會讓他擔心。
但是現在似乎也在好轉,他也能在電話裡聽到周老師發自內心的笑,而不是總是像在觸碰一觸即碎的泡沫一般小心翼翼。
樊星然簡單的吃了點早餐,出了門。
即便一人,他也會認真過年。
馬上就要開始過年的街道上,在皚皚白雪覆蓋的世界中,空落落的樹乾上已經被掛上了很多紅色小燈籠。
越是靠近市中心,身邊路過的人就越多的,樊星然拉起了一下口罩。
在寒冷的大冬天,小攤販直接大大咧咧的將年貨放在簡陋的桌子上,充滿喜氣的對聯和裝飾物將攤麵點綴,空氣中還有著小攤販的攤位上飄來的烤紅薯的香氣,裹著厚重的大棉衣站在攤販邊此起彼伏的吆喝。
在這人口不豐的小城市,即便是如此新年氣象的地方,人流依舊比大城市要少的多。
正在挑選年貨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琳琅滿目的商品上,不會有任何人注意身邊的人。
往往都是被人觀察的對象,而樊星然這一次卻偷偷的盯著彆人手中
一直拖著的印著廣告的小拖車。
他今天出門來是打算購買一些年貨的,可是現在看來,他今天出門準備的不是很充分。
如果可以知道這個小拖車從哪裡買的就好了,或者說是哪裡的贈品?
樊星然觀察著身邊的人,每一個人買分量都很多。
本來隻打算買一個人分量的樊星然,居然有自己要的分量太少是在給攤主添麻煩的奇怪感覺。
雖然冰箱很容易填滿,但是陽台還能放很多東西……
不能被帶跑了思路,隻要買需要的就好。
但是……
樊星然想到了非要讓他一起過年的張樂樂,如果要去的話,那他至少要準備送禮的分量以及去彆人家過年,享受到的相應的分量的回禮。
那麼就不能準備一人的。
要算好四個人的分量。
可是如果是去張樂樂的爺爺奶奶家,那至少要六人的分量。
可是張爺爺張奶奶家……會不會還有彆的子女要來?
樊星然站在人流中,越想越皺緊眉頭。
思路陷入了死循環。
突然樊星然的手機振動,立刻拿出了手機。
是張樂樂的電話。
剛剛接通,還沒來得及說一聲‘喂?’,就聽到來自張樂樂的一連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樊星然我對不起你!!!”
樊星然茫然。
“張哥,怎麼了?”當樊星然開口的一瞬間,對麵突然陷入了安靜中。
樊星然站在人群中,即便放了擴音都沒辦法聽到張樂樂說話。
“喂?聽得到嗎?是沒有信號了嗎?”
樊星然連續問了幾l聲,逐漸的開始有些焦急,立刻轉移,直到遠離人群,踩到未立刻打掃,也沒有被踩實的厚重的雪中也能聽到清晰的咯吱的聲音。
樊星然摘了口罩讓自己的聲音更清晰些。
“張哥,張樂樂,你還好嗎?是出了什麼事嗎?”
好安靜。
樊星然眸色漸沉,壓低了聲線。
“如果需要我的幫助,就敲擊一下手機,如果需要報警,就敲擊兩下。”
這話一停,張樂樂的聲音從悠悠傳來:“不是這麼危險的事……”
張樂樂的聲音很尷尬,雖然透出寫忐忑,卻很平穩。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
“張哥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事嗎?”樊星然從雪堆裡出來,磕了磕鞋尖,將雪抖落。
“嗯……你現在在哪裡啊?”張樂樂卻支支吾吾,半天之後才擠出一句問話。
樊星然看向嘈雜的鬨市。
“在中央大街。”
“出門了,去乾嘛?”張樂樂立刻問。
“需要準備一些年貨。”樊星然回答道。
“你隨便準備點不容易放壞的,你在我家不會讓你自己準備吃的。”
張樂樂立刻道。
樊星然垂眸,睫毛忐忑的輕輕-顫動。
“我大概需要準備多少年貨比較適合,幾l人份,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一下你家人的口味。”
張樂樂吸了口氣:“你來我家過年,帶張嘴就行了,為啥還要準備年貨。”
樊星然沒有反駁,繼續問:“需要準備紅包嗎?”
“你發什麼紅包,你還在上學,是個學生,結婚都沒有你還準備紅包?”張樂樂的聲音上揚。
樊星然垂眸,對這種完全不求任何回報的好意有些無措。
“我能準備什麼?”樊星然問。
“你就給你自己家裡準備點年貨就行,真的,多張嘴,多個人,圖個熱鬨,沒那麼複雜。”
說著說著,張樂樂開始厲聲教育樊星然。
“你從誰那裡學的要給其他人全家準備年貨的啊?你以前沒過過年嗎?你家過年讓你給紅包啊?”
樊星然前進的步伐放慢,沒有接上張樂樂的話。
張樂樂感覺到樊星然的沉默,感覺自己是不是語氣凶了。
“那個,你非要準備的話,也可以帶點禮物,就提個牛奶,雞蛋,水果啥的就行。”
樊星然鬆口:“好。”
張樂樂在手機的另一頭猛抽了幾l口涼氣:“不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我是說那個……有個事兒,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樊星然察覺到了張樂樂的遲疑:“可以慢慢說,我在聽。”
樊星然再一次聽到張樂樂那邊陷入了沉默,耐心的等待著。
很久之後,張樂樂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我做了一件,很對不起你的事情。”
“什麼事?”樊星然問。
“你記得你房子裡那個紫色仙人掌不?”
“嗯。”
“我……我在你不在的時候,拍了照片發到了神隕論壇去了,想問問這是個什麼植物。”
樊星然本身還算愉悅的神色,出現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我當時沒想這麼多,現在那個帖子火了,現在論壇都說這是新植物,還有說是在神隕之地裡的植物,現在神隕論壇的人來找我核實真假……”
樊星然的手指悄然收緊,正在前進的腳步停了下來。
“現在有人聯係我,我不然,就說是假的,編個理由糊弄過去嗎?”
這是張樂樂在短暫的時間內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畢竟沒有人見過真假,隻是幾l張照片,還能一眼鑒真嗎?
“是什麼帖子?”樊星然的聲音很平和,平和到因為看不到樊星然的表情,讓張樂樂更加擔心了。
“我轉發給你,對不起,真的,我發自內心的道歉,不論什麼後果我都會接受的,你,你想怎麼都行,對不起……”
連續好幾l個對不起,樊星然那邊沒有打斷他,張樂樂卻很忐忑。
而在他停下了道歉之後,才聽到樊星然的
聲音。
“讓我看看帖子吧。”
樊星然掛斷了電話。
冬日裡從陰暗逼仄的天空上緩緩落下的第一絲細雪,掉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輕柔的,細密的,很快就融化了。
雪白的天空夾雜著灰色,昭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雪。
樊星然吐出一口濁氣,看著呼吸在寒冷的冬天化作白霧,很快的飄散開來。
明明穿了足夠厚重的衣服,可卻還是感覺正在被寒冷剝奪溫度。
樊星然重新拉上了口罩,轉身向著一旁還開著大型超市,走了進去。
一門之隔,室內的溫暖迅速的讓身-體回溫。
樊星然搓了搓雙手,將因為在寒冷的氣溫中接電話而凍紅的手指,摩擦著恢複些溫度。
溫暖後,手機才重新聽從他手指的操作。
在空格的聊天框上方,張樂樂的聊天框突兀的占據了第一位,發來了不少信息。
在一堆道歉和請求贖罪之間,夾雜著一個鏈接。
樊星然先回複了張樂樂的消息。
然:不用一直道歉,我並沒有和你說過不可以這麼做,你也沒有惡意。
樂天派:可是錯了就是錯了,至少得讓我彌補。
然:沒關係,我會想辦法。
樂天派:是我的問題,給你帶來了大-麻煩。
然:彆擔心,我會處理的。
樊星然的心中,並沒有怒意。
樂天派:可是我真的……我都知道怎麼跟你說了。
然:我沒有責怪你。
然:放鬆,我看看帖子。
然:冷靜一些,沒關係。
樂天派:……
樂天派:對不起。
然:我接受你的道歉。
樂天派:……
樂天派:嗯。
等到張樂樂的消息沉寂了十秒後,樊星然才劃到了最上麵,去點開那連接。
站在僻靜的角落中,獨自一人,拉下了帽簷,手指劃著屏幕。
一條一條,安靜的看著。
帖子一直都在被回複,始終都能刷出來新消息。
有猜測,有質疑,有要求證的聲音。
迷夢新生的存在,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
樊星然並不想因為這件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導致的複雜的錯誤去讓空格煩惱,可這的確不是他能隨意拿主意的事情。
如果迷夢新生真的是正在培育的新植物,會對空格帶來怎麼樣的影響,都是未可知的。
然:我有件很抱歉的事情,需要和你說,你在嗎?
:在。
然:你送我的禮物,我以我朋友的口吻發送到了網上求證,可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然:[轉發鏈接]
然:對不起,不知道會不會對你造成影響。
樊星然不知道空格有沒有打開鏈接,就立刻回複消息了。
:不是重要的事。
:渺小的人類的任何語言、質疑和猜測都不會對神造成任何影響。
然:真的嗎?
:神沒有謊言。
然:那麼這件事怎麼處理,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嗎?
:沒有。
:你可以隨意處置任何關於我的事,我們就是如此親密的關係。
樊星然的靠在了牆壁上,一直微微蹙起的眉頭放鬆開來。
然:我怕他們太執著,可能會要求聯係你。
:除了你,沒有任何人可以憑借主觀意識與我連接。
樊星然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現在事態的發展有些嚴肅,可是看空格的回應,他似乎對暴露自己這件事表現的無關緊要。
還有心情中一……
:我給你的任何物品都經過精心挑選、計算、調-教,即便稍有不融,也可以被你的世界合理化。
:這是規則。
樊星然看著這幾l句話,察覺到空格可能是在安慰他。
明明是他這邊出了問題。
然: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樊星然將手機握在手中,手機有些熱燙。
是在他的手心被攥的太緊,而沒有釋放出去的溫度的殘留。
空格卻又發來了一條信息。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