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所有人都疲憊於幫助他的時候,樊星然體會到了被拋棄的感覺。
現在無論如何，樊星然也不希望再將這份疲憊帶給空格。
如果空格是在很艱難、糟糕的處境，他會想要在空格的身邊，不拋棄、不放棄。
樊星然大概能猜測到,這或許並不是出於愛情。
或許是他將不被拋棄的期望,彌補到空格的身上。
可是這又怎麼樣,至少他也是真正的願意將空格當做那唯一一個他願意去為自己彌補的人。
“好。”空格如此回複他。
樊星然微笑了。
抬頭，看到了樹枝，樊星然停下了腳步。
“你現在願意和我語音了？之前不是一直都不願意嗎？”樊星然突然問道,他並不是很在意為什麼空格不說話。
因為即便不說話，陪伴也不曾消失。
“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相連的這裡,我才能和你說話。”
樊星然歪歪頭：“真是奇怪的設定。”
樊星然看著眼前的樹枝,光禿禿的，在藍天下更是細小。
“你創造的世界,為什麼會那樣……沒有生機呢？”樊星然突然問道。
“任何世界都有一個主題，是神-的-名字，在我被命名為絕望的時候,我的世界注定就隻有絕望。”
樊星然有些意外,問道：“那我的世界的主題是什麼？”
“你的世界的神,名為奇跡。”
樊星然緩緩睜大眼睛。
“怎麼會是奇跡？怎麼看我的世界也和奇跡無關啊？”
樊星然伸出手,試圖去碰枝頭，可惜樹枝很高,他碰不到。
“足夠大的世界，足夠多的樣本,隻有在有足夠的襯托之下，奇跡才會被稱之為奇跡，奇跡的出現條件極為苛刻,出現的概率又極其微小，所以你的世界才會有這樣多的繁華的發展。”
樊星然想了想，覺得似乎能理解這個理念了。
好像真的和奇跡很搭配。
畢竟這是一個十分看運氣的世界，奇跡的確也屈指可數。
“你的世界是絕望。”樊星然眯起眼睛，“新生也是絕望嗎？”
“若新生命的誕生不在期望之中，是絕望。”
樊星然對空格的中二理念覺得有些難理解，複雜，條件也很苛刻。
是因為年紀不大所以才如此悲觀嘛？以後會改變嗎？
雖然不改變似乎也無所謂。
“現在這裡就是的你的世界第一部分嗎？”樊星然調侃著問道。
“是重合的一部分。”
“是絕望的世界？”樊星然道。
“是。”
“是說隻有絕望的世界嗎？”樊星然再次確認道。
“是。”
樊星然仰望著樹枝，吐出一口氣：“這個樹枝出了葉芽了，我期望它成為漂亮的小葉子；
我能看到從腐葉裡冒出來的小草的草尖了，我很期望能看到他們長大的樣子；
糟糕，怎麼辦，我對你的世界抱有期望了，絕望的世界出bug了。”
空格沉默了很久。
樊星然在這邊輕笑出聲。
本身疲憊的神經似乎都因此而好轉了不少。
“以後我想在這裡露營，雖然禁止露營，可是我可是隔絕buff。”
“我是不是可以在這裡搭建個房子什麼的？畢竟是隔絕buff啊，不用買地，就是需要自己建，會很累。”
“希望以後可以再這烤肉吃啊。”
樊星然一連說了好幾個期望和希望，問空格：“怎麼辦？好多bug。”
心情似乎在坦然之後，變好了，想要擺脫尷尬的氛圍，樊星然帶著幾分戲謔的語調調侃著，等著空格想辦法趕快填補設定。
這麼久不回答，中二也不知道怎麼解決bug嗎？
設定集沒寫？
樊星然自顧自的覺得好笑的時候，突然聽到從語音那邊傳來了一聲很淺淡的，輕輕的笑音。
樊星然緩緩睜大了眼睛。
他第一次聽到空格笑。
甚至在聊天文字中，樊星然都沒有見到過‘哈哈哈’的字眼。
空格以前從來都沒有笑過。
這一聲淺淡的笑聲，像是化開了樊星然內心陰霾的幕簾，徹底露出了雨後天晴的彩虹，清新的空氣包裹了心臟。
樊星然也笑了。
那短暫的分手的時間，好像就在此時，徹底消失不見了一樣。
冥府門犬乖巧的跟在樊星然的腳邊，安靜的走著。
不是死寂。
而是寧靜。
緩緩的朝前。
向著沒什麼目標的方向。
微風緩緩拂過，但是和春天尚且帶著涼意的溫度不同，那柔和的溫度，像是有溫暖的手掌正在觸碰他的臉頰，手指穿過他的發絲，最終收回，卻留下暖意。
樊星然微微側著頭，有些貪戀著這種彌漫在發絲之間的奇怪的觸感。
甚至有些心動。
當離開了神隕之地的時候，空格的聲音消失了。
即便連接著語音，可在語音的對麵是死一樣的寂靜。
樊星然將手機放在耳邊，甚至都聽不到電流的聲音。
他回頭看向神隕之地，還能從這裡看到進入神隕之地的遊客正在討論神隕現象，周邊重新出現了嘈雜的煙火氣。
樊星然握緊手機。
這個世界上會有很多奇怪的事，而空格是他人生中最奇怪的事。
如果這僅僅隻是中二病，那空格真的可以精準的做到定位他的所在嗎？
通過手機？
可能精準到跨越的分界線都能被探測到嗎？
奇怪的植物……
以及奇怪的狗。
樊星然垂眸，看向冥府門犬。
在他的目光之下，冥府門犬悄悄夾緊了尾巴，低著頭，側著眼睛心虛望向他。
奇怪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以他目前的認知水平能解釋的奇怪的現象更是少之又少。
樊星然對這一切毫無頭緒。
可即便讓他真的相信空格是什麼名為絕望的創世神，還會創造另外一個世界，樊星然又實在是覺得真實不起來。
生活了二十年，事到如今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有神，這對樊星然來說實在是個挑戰。
樊星然認為自己是想的太多了。
現在又懷疑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少了。
無數的無法解釋的細節，似乎都在悄聲無息的暗示著他，有什麼正在發生。
樊星然回到家，門鎖的嚴嚴實實，根本沒有打開過的痕跡，進到門內四處看了一圈，發現窗戶居然是開著的，樊星然心中一驚，難道是從窗戶上跳下去的嗎？
這可是三樓。
樊星然看了看，發現雖然是三樓，但是樓下有住戶在窗戶上栓了框子用來裝物品，冥府門犬也是有可能跳下去的。
樊星然回頭瞥了一眼此時一直低著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的冥府門犬。
最後乾脆帶著冥府門犬去了獸醫站仔仔細細的做了一個全身檢查，確定冥府門犬非常健康之後才又回到了小房子。
樊星然坐在沙發上，指著地麵，對冥府門犬道：“坐過來。”
冥府門犬悄咪-咪的蹲坐在了樊星然的身邊，低著頭，這會兒連眼睛都不敢看他一眼了。
樊星然深吸了口氣。
之後開始對冥府門犬進行了一番說教。
“從樓上跳下去是多危險的事情，你明白嗎？就你那細細的腿如果真的出了什麼問題，你知道你會很疼嗎？”
冥府門犬乖巧的坐在地麵上，低著頭，聽著樊星然教育他。
但是心裡卻悄悄的反駁。
它當然知道從樓上跳下去危不危險，就這點高度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主要還是你們人類身-體太差，才會出問題。
就算它受傷了，也能很快自愈，體質問題，不需要操心噠！
“你難道是因為我刪除了你原主人的賬號在責怪我嗎？你就這麼向著你原主人嗎？”
冥府門犬要說向著誰，它肯定向著樊星然，沒有生物喜歡絕望神，眼前的小家夥哪兒哪兒都比絕望神看著有朝氣，讓它喜歡。
“你現在體型還小，以後要是長大了，不帶夠狗繩出門在外麵亂逛，到時候市政直接叫人來把你拖走搞死，我都一點辦法都沒有。”
冥府門犬眯起眼睛。
嗯，這事兒它還是第一次知道，在這個世界做狗居然還有這麼複雜的要求嗎。
但是就憑人類？
隻要沒有本地神的乾擾，這些脆弱的家夥，它能直接咬穿這一座城。
但是本地神真的會乾擾它。
咬著牙，冥府門犬少見的露出了一副
懊惱的神情。
“你是不服嗎？”
冥府門犬一驚，小心翼翼的上前，用鼻尖拱了供樊星然的手指，輕輕的舔了舔。
然後學著那些虛弱的小型犬，躺在地麵上，四腳朝天，露出了柔軟的腹部，這是一副臣服的姿態。
沒有一隻冥府門犬會這麼做，它是第一隻。
但是它也不覺得這很屈辱，因為對象是小家夥。
樊星然深深的歎了口氣。
冥府門犬看到樊星然在他身邊蹲坐下來，伸手去撫摸它的肚皮。
小家夥的手比他咬死的任何一個人類的手都要溫暖柔軟，讓它甚至小小的愧疚了一下曾經的覓食行為是不是有點過分，人類其實是一個需要認真珍惜的可愛的對象。
“你不要亂跑，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真的很珍惜你，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丟掉了，我該怎麼辦。”
冥府門犬的尾巴安靜的落在地麵上。
“你這麼聰明，肯定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吧。”
冥府門犬本來還帶著點傲氣的心思，終於在這一聲夾雜著歎息的音調中軟了下來。
他翻起身，去蹭樊星然的小腿，安靜的將腦袋耷拉在了樊星然的腳背上。
它一直都很乖的，不會很任性。
不會讓你再這麼擔心了。
對不起，小家夥。
樊星然依稀感覺到，冥府門犬大概是真的知道錯了。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冥府門犬全身心的行為上，能看來它真的有在反省。
隻是……
是真的聽懂了，還是和普通的寵物狗一樣會注意主人的眼神姿勢而做出的反應，樊星然無法很好的分辨了。
——
第二天重新回去上班，碰到了白楊。
白楊看到樊星然後突然挑眉：“你今天心情是不是不錯？”
樊星然偏頭：“我有表現的很明顯嗎？”
“你今天把礙事的頭發撥到一邊了，我很少能這麼直觀的看到你的眼睛。”白楊叼著煙，顯然一大早就開始犯煙癮，他衝樊星然笑，“怎麼，和你網戀和好了？”
“嗯。”樊星然也沒有否認。
“年紀輕就是好，為戀愛生為戀愛死，等再大點，想談個純粹的戀愛就沒那麼容易了。”白楊露出了幾分揶揄的笑容，“在這麼好的年紀，也的確是要為愛做點蠢事。”
樊星然有些局促，稍微拉了拉口罩，擋住自己因為被調侃而有些窘迫的神色。
“和好了就行唄，以後就彆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了，現在都說你是冰山帥哥，多難聽啊。”白楊還不忘記調侃樊星然。
“沒關係，我不介意彆人怎麼說我。”樊星然道。
“哦，是麼。”白楊吐了一口煙圈，倒是沒有再說什麼。
“我先進去了。”樊星然和白楊道彆，轉身離開，手機突然輕微震動。
樊星然打開看，是空格發來的消息。
：到公司了嗎？
然：嗯，馬上就要上班了，要認真工作，可能沒辦法一直和你聊天。
：你什麼時候能聊天？
樊星然將自己的作息大致概括了一下發給空格。
：也就是說隻要除了這些時間之外，你的時間都是我的嗎？
樊星然挑眉，啞然失笑。
然：你不是說神沒有時間的概念嗎？
：我沒有，可是你有。
：我可以不了解你的世界，但是為了你，我必須去了解我並不想了解的事。
樊星然的神色柔和了下來。
然：那真是辛苦你了。
中午樊星然剛剛休息，空格的消息就已經瞬間發來。
：累了，好想世界毀滅。
樊星然想到了空格製作的過於精良的遊戲。
然：如果毀滅了，就太可惜了不是嗎？畢竟做的真的很好。
：哪裡好？
然：……很真實？
：本來就是真實的世界。
然：畢竟是你辛苦創造的世界，畢竟真的用功過，就已經有了價值。
：什麼價值？
然：是一段值得被珍惜的過去和回憶。
：人類是一種什麼事情都喜歡賦予感情的生物。
樊星然臉色一窘，他平時沒有這麼感性，這樣被突然挑破真的讓他很尷尬。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人類才會被最廣泛的創造，所以神-的-名字也會在人類身上得到充分的發揮。
樊星然捂臉，忍不住回道：你如果不喜歡，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下次不會說這種話了。
：我喜歡你說的每一句話。
：人類豐富的情感、思考，甚至是糾結，對神來說都是值得參考的例子。
：而我隻想參考你。
樊星然的耳朵根一點一點的紅了些。
空格一如既往的，在用奇怪的中二語言，故意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然：難道你對其他人都沒有感興趣過嗎？
：是的，人類是神奇的物種，每次隻要認真觀察，總能出現讓我想毀滅他們的行為。
：隻有你是例外。
然：為什麼？其他人都對你很不好嗎？
：在我的世界中，我是人類的造物主，我賦予他們生命和行動的土地，可人類的願望從來充斥著自私、愚昧，我總是在懷疑，為什麼我要聽人類的禱告，為什麼我要壓抑力量，去成就這卑微的一切？
樊星然看著一連串，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空格和之前的性格相比好像起了一點點微妙的變化。
這些看上去充滿戾氣的語言，可換種角度來看，倒是在很坦然的和他交流，雖然一整個聊天頁麵看上去有些滑稽。
然：所以我為什麼例外？
樊星然即便有口罩遮擋臉頰，可還是忍不住用手覆蓋在了口罩上。
這種追問的感覺()，就像是想要聽到誇獎自己的語言一樣?()_[(()，有些急切，也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你看到了我。
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樊星然坐在位置上，卻不知道應該回複什麼。
他見過……空格嗎？
還是說這句話，有彆的他不理解的含義？
“樊星然，你怎麼還在這裡坐著，不出去吃飯嗎？”突然從門口路過的同事叫了樊星然的名字。
“嗯，馬上去。”
樊星然站起身，卻錯過了詢問這句話含義的時機。
下午下班的路上，張姣姣突然打來了電話：“小樊哥，今天停電，晚上不上課的對吧。”
樊星然一愣：“今天停電嗎？”
“對啊，你沒收到通知嗎？啊……小樊哥，你是不是不在小區群裡？”
“我在，我回頭翻看一下消息。”
樊星然掛斷了電話之後，亮起手機屏幕去查看加入的小區群。
樊星然在意每一條發給他的消息，卻並不喜歡看群消息。
群消息對樊星然而言，更像是一種在公共場所的談話，往往不會提及和他有關的事情，而一旦被提及了，就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事。
樊星然有意的忽略群消息，唯一看的隻有曾經張樂樂給他發送的求職群。
果然在小區群裡找到了停電的消息，樊星然立刻抬眸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電量。
因為隻要有空閒的時間都在和空格聊天，現在他的電量隻剩下百分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