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白楊叼著的香煙亮起一絲絲燃燒的火紅色。
“我的確是沒有多想什麼，隻是因為神隕之地會消失而覺得可惜罷了，想到那種可能……”樊星然垂眸，長而卷的睫毛遮擋住了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睛，“我會覺得很難過。”
白楊瞪眼，對樊星然明明沒在這裡工作多久，卻對神隕之地產生了這麼強烈的感情而感到疑惑。
“抱歉，我還有事。”樊星然身-體微側，顯然已經是有要走的意思了。
“嗯，下周見。”
白楊看著樊星然小跑著離開大門，隨手將香煙熄滅在垃圾桶上。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樊星然有點奇怪，也許是一個情感本身就豐富纖細的人？
樊星然擁有著神髓，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能安靜的穿越在人群之間。
在這裡的人都是遊客，因為新奇而來，也許會因為神隕之地留下震撼，也許也會覺得留下了有趣的回憶。
可這隻是一個奇怪的經曆，對大部分人來說都無關緊要，至少樊星然曾經在第一次進入神隕之地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留戀的情感。
是因為空格，而留下了留戀之心的。
在被空格創造的世界中，沒有任何造物偏袒的神明，即便在這個世界，也是被漠視著，被利用著，成為一處尋找刺-激的景點。
樊星然直接跨越了分界線，吵鬨的聲音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了風打樹葉輕搖的沙沙聲。
“絕望……”樊星然大聲的叫了空格的名字。
而遠遠的，樊星然看到了站在遠處的，在沒有進入黑夜的明亮的光芒下，所有的細節都展露無遺的空格。
是會令人從生理中產生恐懼的模樣。
奇跡神作為他們的造物主，輕而易舉的就能拿捏他們的恐懼。
隻是，他們是戀人。
樊星然快步的向著空格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的，沒有任何遲疑的，踩著草地，發出了淅淅索索的聲響。()
是很可怕，怎麼看都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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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可怕的時候，樊星然還看到了那被自己綁在了前麵，擋住了空格大半張臉的盤發。
樊星然伸出手，摘掉了發簪，枯槁的又淩亂的頭發垂落下來，卻又被樊星然的雙手撥開。
樊星然仰視著空格，那雙和人類無異，卻仿佛馬上要脫框而出的眼睛，卻是被樊星然死死的盯著。
空格的眼珠轉動，看向彆處，企圖從樊星然的手中掙脫，不讓樊星然再看他。
然而樊星然的雙手卻牢牢的捧住了空格的臉頰。
“絕望，你會消失嗎？”
畏懼著這駭人形象的人類，即便捧住空格的雙手都還在因為怪異的手下的觸感而顫抖，可那雙眼睛卻始終都沒有躲閃。
他從不曾畏懼過恐懼，他直麵空格的時候，比起恐懼，卻更多的是在看向在恐懼的背後，真正隱藏起來的神明。
“你會消失嗎？”樊星然繼續問了一次，“神隕之地會消失嗎？”
“嗯。”
空格的聲音很平靜，卻好像將樊星然的心口狠狠的砸了一塊重重的石頭，疼痛難忍，卻連驚痛的聲音都叫不出來。
“你會怎麼消失？”樊星然喃喃的問著。
“和奇跡神的意外連接會逐漸被修正，之後就會恢複成為兩條不相交的世界。”空格的聲音依舊很緩慢，就像是真正的神一樣，安靜的回答。
“不相交……”樊星然喃喃著這個明明知道是什麼意思，現在卻已經不能完全理會的詞彙。
“本來世界和世界就是不應該相交的，我和奇跡神的連接隻是個意外。”空格的眼睛就這麼突兀的看著樊星然，遍布著紅色的血絲，“神的世界沒有意外，我和奇跡神的連接，是為了遇見你。”
樊星然瞪圓了眼睛，突然用雙手狠狠的扯住了空格枯槁的發絲：“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麼還會消失？”
樊星然扯住空格的手可一點都沒有留勁，甚至被拽掉了幾根頭發，卷在他的手指上。
“為什麼不會消失？”空格卻是反問道。
“你為了見我來這裡，你還要消失，是不想再見我了嗎？！”
樊星然的話音落下，整個空蕩蕩的世界中陷入了趁沉寂。
樊星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對自己的大膽而震驚，手指甚至都悄悄的放鬆了些許。
“我消失，和我們的連結沒有關係，我隻是不再和奇跡神的世界相連，可我和你相連。”
樊星然聽到這句話，意識到了什麼。
“那我們，隻能在神隕之地見麵，那神隕之地消失，那不是說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嗎？”樊星然的情緒已經稍許平靜了，可比起適可而止的丟臉，他乾脆打算丟臉到最後。
“對神而言，沒有距離、時間、個體的區彆。”空格巨大的手掌包裹住了樊星然握住
() 他的手，低頭道，“隻是人類需要這些。”
“我是人類啊。”樊星然這回已經理直氣壯的說這件事了，“我辛辛苦苦想要克服對你這幅樣貌的恐懼，難道最後還要對我說我做的這些都是無用功嗎？”
突然，樊星然感覺到陰影籠罩了過來。
空格巨大的身-體似乎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整個人擁抱在懷中，樊星然所有的私人空間都被剝奪的乾乾淨淨。
樊星然高高的仰著頭，看著那可怕的巨大的，仿佛被撕裂過的腦袋靠近了自己。
“那我可以從奇跡神的手中剝奪你嗎？”
樊星然的大腦一懵。
空格的聲音，實際上並不強勢。
“可我不想你來到我的世界。”
樊星然即便他無法分辨空格的臉上到底表現出的是什麼樣的感情，但是至少這一刻，樊星然似乎捕捉到了空格的糾結。
他厭惡著自己創造的世界，所以不會帶走他。
而樊星然自己也不能立刻做出要和空格離開的決定，甚至可能一直無法做出這樣決絕的抉擇。
“如果你和我的世界分離了，那那些被你撿到的手機，還能再聯係到我嗎？”
樊星然低下頭，空格枯槁的長發從他的頭頂落下，零零碎碎的倒映在樊星然的瞳孔中。
神的感官，和人的感官是不一樣的。
或許對空格來說他們從未離開過，可對樊星然而言不是。
“你可以召喚我。”空格道。
樊星然低著的頭猛然抬起來：“嗯？”
“用你們世界裡的召喚術。”空格道。
“你在和我開玩笑……不，神不會開玩笑。”樊星然喃喃道，逐漸震驚。
呆立在原地，他原本以為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神已經是他最大的三觀衝擊了，可空格在說什麼？召喚？
“為什麼會能召喚，我的世界不是唯物主義世界嗎？怎麼會有這種幻想中才存在的東西？”樊星然驚訝的甚至有些結巴。
“你們有相當多的幻想作品，你們所能夠想象到了一切，構建了一切，即便不是神明，卻也都是真實存在的，既然真實存在，那真實的召喚也是可以存在的。”
樊星然詫異。
曾經空格對他說，如果有足夠的運，靈魂重現，死而複生都是有可能的，那召喚，也未必不可以。
“怎……怎麼做？”樊星然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的，奇跡神的世界我了解的不多。”顯然這件事也進入了空格的盲區，“但是隻要你召喚，我就會回應你。”
樊星然低下頭，又抬起頭，又低下頭……
他的人生將會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真的有用嗎？”樊星然忍不住再問了一次。
“嗯。”
“不會召喚出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你可以挑選指定召喚的方法。”
“……”所以說真的會召喚出奇
怪的東西嗎？
樊星然的心情很奇怪，像是某種十分荒謬的感覺。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他本來忐忑不安的一整個下去，急急忙忙的直接來到神隕之地，前前後後的擔心現在都因為一個奇奇怪怪的見麵方法，而變得詭異了起來。
“我會不會沒有做召喚師的資質？()”樊星然還是問道。
你和我的連結，會讓你跳脫出資質之外。?[(()”
“那我是用西方的方式召喚，還是用東方的，會有需要人-祭什麼的嗎？”樊星然對空格的這一副可怕的印象太深刻，再加上‘絕望’的名字，怎麼想都覺得空格是不是屬於邪神行列。
“我創造生命，不是因為想要生命，是因為需要這麼做，都我去創造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再要回來？”空格回答。
“啊……嗯，是……那如果有這種召喚的方法，少了祭品什麼的會成功嗎？”樊星然仔細的思考著。
“你可以換一種方法。”空格也很真誠的建議。
“你做神，好像沒什麼尊嚴……”什麼召喚陣都可以的神，聽上去總有那麼點廉價感，隻是這話樊星然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神沒有尊嚴。”
樊星然：“……”
樊星然將信將疑的問道：“如果是召喚的話，那我的世界的神也會這樣排斥你嗎？”
“會。”
樊星然還記得當時漆黑的神隕之地，以及傳來的疼痛的仿佛嘶吼一般的劇烈的響聲。
“沒關係。”空格隻是說，“不管它打我幾次，我都會侵-犯過來。”
樊星然心口一跳，可本來蠢蠢欲動的召喚的心思，卻好像澆了一盆冷水。
“我並不想因為想見你，讓你痛苦。”樊星然移開了眼神。
“那就找點不會影響到我的召喚方法。”空格道。
樊星然一愣：“會有這種方法嗎？”
“有。”
樊星然眼巴巴的看著可怕的空格，神不會說謊，那就證明的確是有的。
原來，並不是真的黔驢技窮了。
在知道他們並不會真正意義上的分離後，樊星然原本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身-體放鬆，卻發現放鬆下來的雙臂，卻沒有垂落。
樊星然突然意識到，在不知不覺之中，空格居然抓住了他的手。
空格手很大，輕而易舉的就將他的手包裹在手心裡。
他的手很涼，甚至很硬，包著他的手的時候，樊星然能夠感受到空格的僵硬和小心翼翼。
樊星然看著空格的手，心中卻有很微妙的，怪異的感覺。
神……
能理解人類對於肢體接觸的定義嗎？
他理解戀人之間第一次交握的手，是讓人臉紅心跳的事嗎？
樊星然抬起頭，對上了那雙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眼睛，看著這個可怕的外貌，和握著他的溫柔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反差。
() 樊星然抽出了在空格手中的手，而空格也沒有挽留他，輕而易舉的被樊星然掙脫了開來。
可是樊星然並沒有收回手。
他揉捏著空格堅硬的手指，粗糙蒼老的冰冷的皮肉，這手感真的很差。
樊星然將自己的手心和空格的手心並攏，手指插-入了空格的指縫之間，十指交錯，樊星然悄悄的握緊。
雖然空格的手很大，但是這個動作還是勉強能夠成功的。
神會理解牽手的含義嗎？
樊星然頂著空格枯槁的發絲，始終注視著空格的臉。
但是很可惜，樊星然無法從這張可怕的臉上分辨出感情。
戀愛是這麼讓人心情搖擺不定的事情嗎？時時刻刻想要揣摩對方的想法，時時刻刻也在懷疑對方是不是同等的看待他。
樊星然鬆開了手，白皙的手指從烏青的手心滑落。
空格並沒有做什麼的，而是任由樊星然的手指滑脫他的手心，沒有任何挽留。
樊星然向後倒退了幾步，離開了空格輕而易舉的掌控了他的範圍，龐大的怪物安靜的蹲在他的麵前，裂開了猙獰傷疤的雙-腿岔開，好像是跪在了他的麵前一樣。
是無害的怪物。
樊星然發現自己在麵對空格的時候，似乎已經沒有那發自本能之中無法控製的顫抖了。
樊星然的雙手背在了身後，雙手悄悄收緊，而空格就這麼安靜的看著他，似乎完全猜測現在樊星然內心的想法。
歎了口氣，樊星然也知道不是人類的空格，可能無法理解人類本身就複雜的心思。
“你，為什麼牽我的手？”樊星然問道。
“不知道。”空格道。
樊星然歪了歪頭，皺眉：“怎麼會不知道？”
“你在問我之前，我並沒有注意到我握了你的手。”
空格的理所當然讓樊星然啞然，好半天才又說道：“可我後來不是又主動握了你的手了嗎？”
“嗯。”
“你是怎麼想的？”
“我以為你想摸摸我。”
樊星然：“……”
這個神難道在被他觸碰的時候什麼感覺都沒有嗎？
“我們是在戀愛是嗎？”樊星然記得最開始提醒他這一點的明明是空格不是嗎？
“嗯。”
“戀人之間的初次牽手，我以為是會更細膩一點的，看來好像不是這樣。”樊星然甚至開始反思自己在觸碰了空格的時候的複雜的心情，是不是他太自作多情了。
空格沒有立刻回答他，那枯槁的，垂落的發絲後的眼睛，樊星然也看不到。
“沒事，我就隻是說說罷了。”
即便知道對方的想法和思維可能和自己不一樣，即便也能接受這種現實，可樊星然卻無法掩飾在內心中的某一片不曾被察覺的失落地。
空格的發絲被風吹拂，安靜的晃動著，可空格的身-體卻連呼吸的起伏都不存
在，像是一尊沒有任何情感，僅僅是被塑造出來佇立在這裡毫無意義的雕塑。
“我不曾觸碰過任何人類。()”空格突然說，或者說我不蹭觸碰過任何我的造物，奇跡神的造物，我所有的觸碰都隻來自於你。()”
樊星然在空格的聲音之中，隱約之間理解到了什麼。
“人類的意識概念中，有對比的說法，我不曾去體會過觸碰彆人的感覺是如何，但是如果全部都是和觸碰你一樣的感覺，我會很願意接觸造物。”
“但是我知道不會，因為清楚隻有你會讓我向往這種觸碰。”
這話，十分的隱晦，樊星然卻聽到了自己的失落地突然被灑在了一片即將發芽的種子，掉落的密密麻麻，悄聲無息的就發芽了。
“是嗎？你和奇跡神打架的時候，不也是觸碰嗎？雖然我也知道打架肯定是不太愉悅的感覺，但是也是觸碰了吧。”樊星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反駁這件事，似乎隻是為了緩解一下他的尷尬。
“神和神的打架不是人類的打架，我們沒有拳頭、雙-腿、牙齒，不會真正接觸。”空格道。
“可是，不是疼了嗎？”樊星然還記得在空格身上殘留的流血的傷口。
“隻是翻譯到你們人類的語言來表達是疼，我不會讓你理解，的確不是什麼愉快的感覺罷了。”
樊星然聽著空格的話，也越發的能注意到自己談戀愛的對象是一個神這件事。
神的事情，人類是很難輕而易舉的相互理解的。
但是心情並不壞，至少空格的心情是好的。
果然神和人類的相互接觸不會那麼容易，以後或許需要真正交流的地方非常的多。
“你說你是被三位長輩誕生出來的，他們三位是怎麼相愛的？”
樊星然想要通過隻言片語去了解到神之間的愛情是怎麼樣的，雖然樊星然能想象出三位的戀愛，但是完全不能理解三位長輩是如何一起隻誕生出絕望的。
“他們不相愛。”
“……嗯？”樊星然傻眼了。
“神和神不是因為相愛才會誕生新神的，我們隻是誕生，不是人類的懷孕，哪怕隻有一個神，都有可能誕生出新神。”
樊星然呆立。
樊星然簡直難以控製的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你難道……也可以……誕生新神嗎？”樊星然顫抖著聲音，磕磕巴巴的問。
“能。”
樊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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