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是說夫人在鬆庭樓找人嗎?找到了嗎?”
黎童停住動作,抬眼仔細觀察著百裡燁的表情,他唇邊帶笑,但笑意不達眼底,隱隱透著一股殺意,以及漫上後背的寒冷。
果不其然,等不到黎童的回答,他也不是很在意,隻是眼神變得更加危險。
“需要為夫幫夫人找嗎?”
“用不著。”黎童緩下了方才略顯緊張的態度,此時說出的這三個字還顯得有些冷硬。
百裡燁何其敏銳,立刻察覺到黎童的不悅,眼眸中的威脅之意漸漸淡去,轉而變得柔軟。
“夫人生氣了?”
“不生氣,我哪兒敢呐?”黎童小心思忖片刻,試探道:“你知道什麼了?你知道那個人了?”
百裡燁卻笑而不語,將黎童的一顆好奇心高高地吊了起來。
他笑著看了一眼黎童,將一塊肉放到她碗裡,黎童那顆好奇心又“啪”的一聲被砸進了深淵裡。
他知道了。
確實是知道了。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他怎麼不說呢?
黎童緊張得瞳孔晃動,半垂著頭,時不時不輕不重地看一眼貌似認真聽書的百裡燁,眼前的飯菜頓時變得毫無滋味。
她才下了決心要替大侄子好好瞞著的。
這下可好,完蛋!
回去的路上,黎童拉著百裡燁的手,小聲道:“你冷靜些。”
“夫人怎麼了,為夫看起來有哪裡不冷靜的樣子嗎?”百裡燁仍舊笑著,看著心情愉悅,有一種小孩子惡作劇得逞之後的快/感。
“你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哪裡都不對勁。”黎童豎起一根手指,在百裡燁眼前左右晃了晃:“你這人心思重,有什麼想法都不跟我說,你知道我在鬆庭樓找什麼人了,如果我猜的沒錯,你肯定私底下還背著我做了什麼。”
百裡燁靜靜看著黎童,伸手撫上她的臉,笑容繾綣,神情溫和無害,一如他們剛認識那會兒的樣子,充滿了危險的信號。
黎童往後退了一步:“你莫不是現在就要動手了吧?”
“不至於,時機還未成熟不是嗎?”百裡燁強製拉過黎童的手,死死扣住,說道:“夫人彆怕,為夫怎麼也得選個良辰吉日,對不對?”
“奸細還沒除掉呢,你不怕事到臨頭,功虧一簣嗎?咱們不著急走這一步。”黎童緊張勸道。
百裡燁笑著:“我知道,我準備這麼久,也不是為了來玩一下子的,奸細可以慢慢除,我的兵也不止山中那些。”
黎童立刻就想到了那二十萬邊軍,倘若全都進入翊城,僅靠那三四萬皇城衛,的確猶如螳臂當車,不堪一擊。
隻是邊關遙遠,除非邊軍早已暗中在前進的路上了。
黎童一直以為事情不會那麼快走到最後一步,畢竟這中間的事情沒有那麼快處理完,民心雖然開始傾向於百裡燁,但畢竟還沒有穩固下來,在絕對的皇權統治下,百裡冼還是他們心目中的皇帝。
不知不覺,黎童已經被百裡燁拉著回了將軍府,坐在床頭的時候,黎童靜靜看著百裡燁,他從容不迫地解開衣衫,臉色淺淡,看不出多少情緒。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啊?”
終究是沒壓住好奇心。
笑意爬上百裡燁的唇角:“我是他的四叔,看著他長大的,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就算不表現出來,我也能猜的出。百裡冼從小就是個脾性平淡的人,你知道嗎?那麼小的孩子,看到死人,眼中一點懼色也沒有,就像是在看一具螞蟻的屍首一樣,無關緊要。”
黎童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嗓子眼裡。
“喜怒不形於色這點,他做得很好。隻是,他雖淡漠,卻也太過平和,平和得什麼都能忍受,甚至還能忍著大臣指著他的鼻子罵,為夫有時候想,倘若他帶兵打仗,會不會也對敵軍處處忍讓,枉顧皇家尊嚴?”百裡燁回過頭,定定地看著黎童,唇邊笑意再度揚起:“夫人,身為一國之主,他去鬆庭樓跳舞,便也是枉顧皇家尊嚴,這樣的人,配做皇帝嗎?”
黎童愣了愣,想起了那個在新蒙學裡問東問西的年輕皇帝,又想起他親筆寫下啟陽書院四個字的樣子,直覺他並非如此的。
他該是愛民的,隻是應該是不知道如何表達?
黎童很矛盾地撓了撓頭,她跟百裡冼接觸得太少了,這些皇家的人,一個比一個心思深,難琢磨,煩得很!
做人就不能簡單一點嗎?!
而此時此刻,皇宮之中,百裡冼重重地打了個噴嚏,正打瞌睡的應榮嚇了一跳,趕緊拿來了外衣,輕輕蓋上了百裡冼的肩頭。
“天氣轉涼了,皇上要注意身體。”
百裡冼伸手攏了攏衣服,笑著說道:“大概是有人在想朕吧,天確實涼了,回頭多做幾件厚些的衣裳送到皇後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