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春成親當日,天朗氣清,豔陽高照,難得的好天氣。
雖然隻是將軍府一個丫鬟出嫁,但那排場卻絲毫不亞於富貴人家,百裡燁和黎童親自送嫁,當事人感動之餘心驚膽戰,旁觀者多羨慕有之。
霍統騎著高頭大馬,身後兩列皇城衛的兄弟,各個鎧甲布身,刀劍在側,威風凜凜,氣勢一點沒比將軍府送嫁的弱。
一場婚事,宛如兩方人馬當庭對壘。
而這對新人夾在中間,半個不字不敢說。
霍統的爹娘端坐高堂,兩個人都笑得看不見眼睛,眼瞅著自家兒子終於成了家,還娶了大戶人家的孩子,雖然是個丫鬟,可靠山強硬,絲毫不怕日後會被人欺負。
更何況,黎童送的那份嫁妝裡,還有幾張田契和房契。
有春大可以離開將軍府,另謀出路,金銀財富全都是她自己的,隻要不作奸犯科,這不動產彆人想收也收不去。
黎童當真可稱得上是國民最想要的老板,沒有之一了。
原本黎童還擔心著會有不合時宜的傻蛋過來搗亂,讓百裡燁的人在暗中緊密盯著,一直到將新人送入洞房之後,才稍稍安心下來。
畢竟,有春還是有家人的。
雖然在黎童看來,那幫家人不要也罷,但在這個血緣至上的世界裡,有春無論如何也逃不開這種束縛。
作為娘家人,百裡燁當仁不讓得與霍統那幫人碰起了酒。
各個都是猛漢子,一開始還都看著情形小杯小杯地客氣著,等上了頭,氣氛也熱鬨起來之後,這幫人就開始沸騰了,莫說酒杯,酒壺都不見蹤影,一個兩個全站在椅子上,拿著酒壇掄著喝。
黎童無語,這群人怎麼跟被關了幾十年才放出來一樣呢?
好在霍統沒跟他們瞎胡鬨。
不過也對,如今情形不明朗,每個人心上都仿佛壓著一層能將人壓死的陰霾,能讓人又這麼一刻放鬆實在是太珍貴。
新郎被早早扶去後院找新娘,黎童不喝酒,捧著茶碗坐在台階上看百裡燁和季吞山劃拳,兩個人喝得麵紅耳赤,嗓門兒一個比一個大,旁邊還圍著一圈呐喊叫好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腳邊皆是碎開的酒壇子,酒水被撞翻,灑了一地。
霍統來翊城一直沒有自己的宅子,這次為了成親,他動用了大半生的積蓄,甚至還預支了三個月的月俸祿,買了一間足夠寬敞的宅子。
雖然看上去並不太豪華,但簡潔大方,陳設精致,雖比不上那些達官貴人的宅子,但作為一名皇城衛,也足夠拿得出手了。
而霍統的爹娘,也在打點了家中之後,搬來了翊城。
天上的月亮皎潔銀白,在每個人的頭上撒下大片大片的霜華,每個人都拋卻了身份,借著酒意肆無忌憚,有人乾脆拿著筷子敲起碗來,有人和著節奏跳起舞來。
姿態動作卻全部像鬆庭樓裡那些婉轉婀娜的,而是豪放灑脫,姿態奔放,讓黎童一度以為他們是在邊疆的戰場上。
有今日沒明日。
今朝有酒今朝醉。
黎童抿了一口熱茶,燙人的溫度自喉管順延而下,像是在胸前鋪開一片暖意,而後流淌向四肢百骸,最後將她凍僵的指尖包裹住。
百裡燁歇了歇,換了連銳和碧雨上去同他們喝。
他四下張望,發現黎童坐在台階上,仰頭發著呆,踏著搖搖晃晃的步子走過來,彎腰想說些什麼,一個身子不穩就坐了下來,險些撲在黎童身上。
“夫人,想什麼呢?”
他一說話,酒味就撲麵而來。
黎童抱了抱他,嗔道:“你今兒未免也太開心了,喝了多少酒啊?”
百裡燁笑了笑,伸手勾在黎童肩上,整個人將大半力氣都卸在了黎童身上,腦袋還在她頸窩裡蹭來蹭去,像條求安慰的大狗。
“難得有這種時候。”百裡燁悶悶地說著:“很久沒有這種時候了。”
黎童知道,他是想回邊關的。
那裡自由自在,天高地闊,不像翊城裡,雖然繁華熱鬨,可這片繁華之下埋藏了太多白骨鮮血,周圍的人都指著他一飛衝天,壓力重重下,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而且……
那裡,還有皇兄。
百裡燁像是真得醉了,嘴裡的話說得糊裡糊塗,前言不搭後語,黎童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明白一些。
他說:“皇兄還沒見過你呢,他見了你,一定會很高興的。你這樣好,這樣對我好,皇兄還會賞賜你很多很多好東西。”
“皇兄是個可好的人,仁心英勇,善良寬厚,能文能武,兵法超然,胸懷天下,他手下的兵各個都是精兵強將,我也要成為皇兄那樣定國安邦的英雄。”
“我要帶你去見我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