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的極其長久,彌補了從咖啡館變魚,水族館當乾部,以及輾轉在魚缸和礦泉水瓶的一係列疲憊。一開始我還能聽到外界的聲音,比如有個女人聲嘶力竭的呐喊“為什麼他的內丹我吸收不了”,隨後是說話帶著方言味兒的大媽帶著她兒子衝進來,和嘶吼的女人發生衝突的聲音。大意是她不該暗算這些淳樸的妖怪。接著兩方發生了爭鬥,混亂中不知誰打開了水閘,江水帶著熟悉的土腥味兒席卷過來,慢慢把我包裹住。
耳邊有個女聲啜泣著說:“回家了,薩摩。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薩摩,死薩摩,醒醒啊你。嗚嗚嗚……”
我雖然很想回答她的話,無奈眼皮牢牢地黏在眼角上。四肢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隻好一直浸泡在江水裡。又睡了七七四十九天,終於覺得身體變輕了一點兒,爪子也逐漸縮回成手的形狀。周圍的水越來越暖,最後置身在完全乾燥的空氣中。
之前那個啜泣的女聲又回來了,這次她欣喜地喊道:“狐公!薩摩恢複原形了,他真的還能再醒過來嗎!”
旁邊有個老頭子文縐縐的說:“蛟龍化形於水中,生來帶神性。即使內丹被掏走也不至於斷絕性命,隻要在出生的江水中泡上一段日子,傷口集水之靈秀,又晾曬到日月精華。自然會康複的。”
尼瑪,這聲音聽起來耳熟。不是坑我年少無知給我安排包辦婚姻的老狐公嗎?我越想越氣,恨不得立刻蹦起來揍他。隻聽老狐公接著說道:“既然已經過了四十九日,接下來隻要靜養就可以了。如果你還不放心……”
“還不放心該怎麼辦?”
“老狐掐指一算,可往他的嘴裡塞些辣椒與芥末之類的刺激物。這樣就會醒的快些。”
“彆忽悠了你!”我嗖的從床上坐起來,對準老狐公的白胡子就是一個左勾拳。“還辣椒芥末,信不信我對你頭一個左手慢動作,右手再慢動作重播!”
老狐公似乎是受了驚嚇,幾乎就在瞬間,一股白光順著房門奔了出去。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水下結界。
妹妹也被嚇的不輕,指著老狐公離去的背影說:“我怎麼看到了一個雪白的屁股?”
“老頭子是長白山上的雪狐,彆看了。”我站在床上,愣了一秒又疼的坐下來噝噝抽氣。脖子後麵一個雞蛋大小的瘡口,結了厚厚的一層疤。看起來就像有隻夾帶著核武器的雞在上麵做了記號。
還沒等妹妹驚呼,我先一伸手製止住她。“先彆喊,我昏迷以後發生了什麼?”
妹妹眉頭一皺,隨後耐著性子講起來。先是陳梭拉吃下我的內丹,發現內力無法消化。反而和之前吃掉的妖怪修為起了衝突。然後牛嬸帶著她兒子衝進工廠,隻看到滿地的妖怪殘骸。質問陳梭拉為什麼暗算那些無辜的妖怪。
我聽得心一沉,對於牛嬸來說,她隻是想讓村民也有個好去處,反倒把他們送進了修羅場。這對她來說,應該是個殘酷的現實吧?
妹妹小心的觀察著我的反應。然後接著說,牛嬸兩人和陳梭拉起了衝突,羽織這次選擇了袖手旁觀。然後史丹利趁亂拉開工廠的水閘,因為本來就是水產品加工廠,閘口連著撫江的水道。湧出的江水直接把整個工廠都淹了。這時候天界派來的人馬才趕到,陳梭拉跳進江水裡不知所蹤。洛羽織被當場帶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羽織被帶走了。
饒是我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愣了一下,仿佛渾身的思緒都被抽走了。無論是私下協同妖怪,暗算神職人員,還是盜取神權令的罪名,哪一條都足夠羽織失去繼承人的身份。也無法再回歸洛氏家族。在這場充滿冒險的賭博裡,她還是輸了自己唯一的籌碼。
史丹利的神權令終於找回來了。陳家彆墅裡翻出不少有價值的東西,包括私人飼養的豹金蟲,被取血取的半死不活的山魁,以及關在鐵籠子幾天幾夜餓的皮包骨頭的犬次郎。現在幾個人都在住院,史丹利也借口手臂拉傷住院了,我去探望他的時候手臂上還煞有其事的打了繃帶,非說是打開水閘的時候抻的。然後跟我說公費住院,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覺得挺有道理,然後把他另一條胳膊也抻抽筋了。
現在需要處理的就是我在學校的病假,先是從拉肚子延伸到了昏迷,又變成昏迷剛醒悲喜交加,不小心把脖子戳在晾衣杆上出來一個洞。銷假的老師看我都帶著濃濃的同情,建議我去拜拜廟裡的神仙。說完把電腦裡“撫江水麵現龐大陰影,專家稱可能是蛟龍現身”的新聞關了,搖搖頭說現在這無良媒體,什麼都瞎報道。我去了連個影子都沒見著,還一連出現七七四十九天呢。呸!
我笑了笑,轉頭奔出校門。打計程車到市裡唯一的水族館。因為是工作日,裡麵的遊客屈指可數。鯊魚區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個黑衣人背對著我,手裡拿著一本水族科普雜誌,看的十分認真。
我走過去,背對著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