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兔精眼瞳紅了,嚷嚷道:“不要再給它送魚肉了!這些年我們用法術加固了井附近的結界,投資在上麵建了公園,它現在很安全……那些想害貓妖的妖怪,也早就走的差不多了。我們為它做的夠多了,您要麼離開,要麼去見見它吧。”
“畢竟,撫江是您的故鄉啊。您為了它,從來沒有去看過一眼。”
自從修煉成人以來,兔精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師父的身份,以及神明也會變老的無情事實。脫離九重天的靈氣滋養以後,這種衰老會加劇。炎烈從當初相遇時的青年,已經逐漸蛻變為中年樣貌。灰白的頭發、佝僂的背部,偶爾出現的皺紋,這些雖然能靠法術來修補,但不知為何,她覺得師父並不抗拒變老。相反還會刻意讓這種變化加劇,似乎是早就打算好了隱居的打算。
兔精覺得很慌,師父明明是神,此刻卻像個人一樣在逐漸老去。他這些年從未離開撫江市的周圍,但也一步也不肯踏入。“故鄉”對於他像是魔咒,他和貓妖的糾葛,還有貓妖據說死去的那個飼主。一切都在挑戰她這個兔精的智商盆地。
炎烈站在簡陋的院子裡,環視了周圍一圈。他已經在這個郊區的院子裡住了幾十年,時間總是眨眼就過去,日曆已經翻到2017年了。某些記憶卻仍然鮮活的跳躍在腦中,隔了幾百年也不曾蒙塵。
那是關於一隻貓的。黑色的、精靈一般的貓,慵懶的從牆上躍下來,對他說:“炎烈,我要吃魚。”
他拍了拍兔精的肩膀,聲音變得疲憊。“知道了,你走了以後。我會去市區逛逛的,不用擔心我。”
炎烈終於回到了撫江市。他低調的站在乘車的人群中。襯衣的口袋上彆著鋼筆,鼻梁上架著眼鏡,胳膊裡還夾著一份報紙,裝扮得像個老氣橫秋的遊客——不知為何,這幅裝扮總讓我覺得彆扭。好像在哪裡遇到過一樣。
他先是去看了自己以前的家,那裡早就被夷為平地,蓋成了社區寫字樓。年輕的白領男女們進進出出,他站在斑馬線上,顯得極為不合群。又馬上離開了,再之後是曾經呆過的營繕司、買過魚的菜市口,再然後,他甚至還在濱江公園的門口偷窺了一眼。見沒有引起騷亂,這才放心的離開。
再然後,就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懸賞黑貓事件。無數人守在濱江公園等著抓到黑貓。但炎烈沒有關注這件事,他不會上網,也沒有智能手機。自然也沒看到論壇上熱火朝天的討論。再然後,他在某天早上揣著保溫杯踏入市圖書館。應該是和那些退休的老頭老太太一樣,去看報紙了……等等,市圖書館?
我的心裡咯噔一聲,幾乎就在下一刻,看到閱覽室裡的自己。正對著一本厚厚的本地人物傳記頭疼,而炎烈,正從我的背後走過。
有什麼驚人的事實立刻就從腦海裡炸了出來。閱覽室,提供建議的老頭,公交車,黑貓。我那天上午,竟然碰到了這段故事的雙方主人公。
如果不是懷表的功能,黑貓可能至死都不會知道,它那天剛好和正在尋找的炎烈擦肩而過。如果它在圖書館而不是公交車上劫持我,他們說不定剛好就會遇見。這該死的命運,為什麼總是在捉弄人呢?
我幾乎是心急如焚的看著炎烈走進閱覽室,然後和我打了個照麵。然後問出那句開場白——“小夥子,在寫論文嗎?”
三雙眼睛立刻聚焦在我身上,我隻能尷尬的解釋道:“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隻是偶然碰到的!那時候我連炎烈是誰都不清楚,誰知道他會來逛圖書館啊!”
黑貓幾乎是立刻出爪拍落了懷表,隨著哢嚓的聲音。幻境戛然而止,又恢複到水下宅邸的臥室裡。
“這是幾天前的事情?”
“就在我們開始穿越那一天,加起來應該不超過三天。”我小聲說:“不過不用著急,炎烈的住處我們已經了解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沒人泄露風聲的話,找到他還是很容易的。”
“現在就去給我找到他!讓他到妖貿所來見我!”
黑貓咆哮完,尾巴一甩,徹底消失在臥室中。
我鬆了一口氣,幾乎就在黑貓消失的同時,四腳朝天癱在地毯上。
同樣癱倒的還有祝融和共工。連日的穿越幻境,不是啃麵包就是坐冷板凳,早就累壞了。黑貓一走,我想的不是找人,而是“終於可以休息了”。
反正炎烈就在那裡,他已經在撫江附近轉悠了幾百年了,一時半會兒跑不了。我隻想先睡一覺,洗個澡,再叫一份鹵肉飯外賣好好犒勞自己。
祝融雙目無神,直愣愣望著天花板。“咱們不先去找人嗎?”
共工在地板上胡亂抓了幾把,終於抓到一根沒開封的火腿腸——這些天吃剩的食品和袋子都堆在臥室裡,連垃圾都懶得倒。他咬著火腿腸,長歎了一聲:“我不管,那是你師父又不是我師父。論酬金是薩摩收了,論情分是你和炎叔叔他老人家更親。不關我事。”
他一邊說,一邊翻開手機。估計是想刷刷微博,剛打開就忍不住“臥槽”了一聲。把手機燙手山芋似的扔給我:“壞了,陳梭拉那個表哥搞事了!他雇了幾輛武裝押運車在江邊巡邏,那可是帶機槍的。彆說打貓,打狼都夠了!”
我拾起手機掃了一眼,也跟著差點蹦起來。論壇首頁已經近乎崩潰了,滿屏都是關於黑貓的帖子。有熱心網友po上了照片,幾輛全黑色的武裝押運車停在江邊。外麵停著荷槍實彈的保鏢,架勢不像是捉貓,倒像是反恐行動。陳梭拉這個智障表哥,是不是穿越火線看多了?
我盯著下麵不斷增加的回帖。大多數是看熱鬨的吃瓜群眾,“聽說有人拍到黑貓晚上在江邊消失,可能跳下去遊了一圈泳?”“居然動用武裝押運抓貓,真是壕多任性。”“把貓打死怎麼辦?五百萬還算不算數?”
“反正錢都花了,不抓到貓估計他們不會回去吧。”
我額頭冒出一片冷汗,沉思了幾秒,果斷把床頭櫃夾層下的半瓶過期葡萄酒掏了出來。“我覺得,咱們現在就得出發了。”